“比如?”
“一切。地名,語言文字,還有其他種種……這裡和南美洲的情況不一樣,和第九區也不大相同。”兩人在林間小路上走著,從附近路過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見了他們便畢恭畢敬地敬禮。大衛·歐和麥克尼爾每次都會回以軍禮,反而讓那些名譽布里塔尼亞人不知所措了。“我希望我們用汗水和鮮血奪取來的土地能夠成為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不是從早到晚都在滋生不安定因素的溫床。”
“那很難,不過並非完全無法做到。”賽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知是讚賞麥克尼爾的忠心還是觀點,“如今世上的三個超級大國,都已經做到了在公務層面使用統一的語言,但EU和聯邦還沒有做到讓其他語言完全消失。只要德意志人還在說德語,他們總有一天會疑惑自己為什麼要生活在說法語的EU內;波斯人看到漢字,該知道聯邦的歷史從來不是波斯的一部分。”說到這裡,臉上有著一道疤痕的布里塔尼亞軍官停下了腳步,望著同樣停下了的同伴,“只要語言的分歧依舊存在,帝國就無法真正團結在皇帝陛下的意志下。”
“是啊。讓這世界都服從皇帝陛下的意志、實現最高效的進化和執行,美妙極了。”麥克尼爾看了一眼手錶,再次向賽佛敬禮,“……我去準備了,尊敬的大人。”
“去吧。”
參加行動的主要是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除此之外還包括一部分來自聯合學員團的學員。他們的工作非常簡單,那就是全副武裝地前去襲擊手無寸鐵的村民,務必要讓村莊裡的全部村民逃走。斷定村民們不會留下來和帝國軍拼命的大衛·歐囑咐說,萬一村民們真的有留下來和帝國軍鬥個魚死網破的傾向,那就要及時採用直觀而足夠殘酷的手段迫使那些人自覺地遠離是非之地。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不僅仍然有計劃地清理佔領區內居民區而且經常組織名譽布里塔尼亞人越境襲擊聯邦軍控制區內的村鎮的帝國軍發現,聯邦軍開始將一些老舊型號槍械分發給本地居民以確保當地平民遭遇帝國軍襲擊時能有一定程度的自衛能力或至少能逃走。這種變化讓帝國軍士兵們相當惱火,他們失掉了在殘酷的戰鬥之餘幾乎僅存的樂趣。
為了確保行動能夠成功,麥克尼爾在大衛·歐的支援下向附近的帝國軍索要了更多的武器裝備,把平時幾乎連摸槍的機會都沒有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武裝得像是合格的正規軍士兵後才出發。儘管如此,時刻擔心聯邦軍或是南庭軍前來專程報復他的麥克尼爾仍然不敢大意,他不像平時那樣走在隊伍前列,而是躲在後面,只推脫說是在考慮更妥善的方案。
新幾內亞島上的聯邦軍和帝國軍戰線之間犬牙交錯,加之雙方都經常假扮當地土著互相襲擊,任何一方都難以在小股敵軍剛越境時察覺其活動蹤跡。利用這一點順利地穿過了那條看不見的分界線的麥克尼爾一直和前線保持著距離,唯恐自己成了復仇心切的聯邦軍士兵的靶子。
“行動一定要迅速,我們要用最短的時間完成襲擊,確保村子裡的全部村民都逃開了。如果有必要,多襲擊幾個村子也無妨。”路上,擔心這些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因聽不懂英語而間接地害了自己的麥克尼爾用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輪番把行動要點告知全體人員,確保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行動目標,“一旦情況有變,馬上撤退並呼叫友軍增援,不要和敵軍作戰部隊直接交戰。”
這回他是一點都不敢接近村子了。上次僅僅是目睹聯邦軍的裝甲車連著裡面計程車兵在他面前一起被炸得灰飛煙滅,已經讓他的精神承受了極大的刺激,這次要是眼睜睜地看著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到處燒殺搶掠,纏住他的孤魂野鬼只怕要成百上千。死在戰場上也就罷了,死於精神失常或許是軍人最悲哀的結局。
那些無從體會麥克尼爾的心情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卻開心得很,只要他們能夠在戰場上一直消滅比他們更弱的【弱者】,他們便能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存在意義,從而堅定對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忠誠信仰。經歷了數次類似的娛樂活動後,大部分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都能在行動過程中保持紀律性——據說這麼做更高效,布里塔尼亞人都是這麼說的。
隊伍沿著預定路線往帝國軍佔領區西側急行軍了兩個小時左右,終於抵達了目的地。不必麥克尼爾下令,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向村莊發起了攻擊。一部分帝國軍士兵藉助附近樹叢的掩護開火,另一些先向視野中一切醒目的房屋發射火箭彈,也不管裡面是否當真藏有聯邦軍士兵。村莊最外圍的房屋很快就被帝國軍炸得灰飛煙滅,前排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立即來到缺口附近,以這座半倒塌的土坯房為新的前線據點繼續朝村落內推進。
槍聲響起時,已有一部分村民開始逃跑。這些人瞭解附近崎嶇不平的小路,也許其中還有些帝國軍未曾探明的秘密路線,就算麥克尼爾盡全力去追也不見得能追上熟悉當地環境的本地人。但還有另一些村民沒有逃離,他們或是為了保護正在撤退的同胞,或是為了爭取時間轉移財產,或是相信自己能擊退帝國軍,要不乾脆就是隻想先殺個痛快……總之,持槍的村民們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始了兇猛的反擊。
以麥克尼爾的視角來看,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的作戰能力和本地村民實屬半斤八兩,雙方打得有來有回,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不過,經受過了帝國軍高強度訓練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就算什麼也沒學到,至少還鍛煉出了更加強壯的體魄。此外,倉促集合起來自衛的村民缺乏配合,儘管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的配合作戰情況同樣一言難盡。
麥克尼爾不想去前線,他躲在樹叢裡,只用通訊器遠端指揮士兵們的行動。這麼一場小規模遭遇戰中的每個變化,他都已經有所考慮,只要前線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及時地把情況彙報給他,他就能做出最貼合實際情況的準確判斷。
憑著蠻勇或是恐懼進攻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戰鬥結束後能獲得的戰利品,頓時精神抖擻。其中一些膽大的帝國軍士兵自告奮勇帶領同伴迂迴到村民們的戰線後方,嘗試著突襲這些比他們更業餘的戰鬥人員。事實證明村民們雖然有保衛家園的決心,終究技不如人。輕易地包圍了留下來堅持抵抗的村民們之後,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從四面八方發起夾擊,將對手圍困在了少數幾棟民房裡。憑藉著人數優勢和火力優勢,帝國軍壓制了所有火力點,完全封鎖了殘存村民們的行動。
到這時,他們反而不急於取勝了。驅逐村莊裡大部分村民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輪到他們來享受勝利了。
“來,我們把這些屋子放火燒了。”其中一名臉上有燒傷痕跡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出了個主意,他對戰友們說,應該把布里塔尼亞人平時對名譽布里塔尼亞人還有編號區平民做的事在這些人身上也做一遍,“強者就是要支配和奴役弱者,這是天經地義的。我們在帝國或許是弱者,但可比這些懶漢強得多啊。”
眾人大呼痛快,立刻有人去找雜草,結果半路上就被麥克尼爾叫停了。從通訊器裡傳來的那個冷漠的聲音對他們說,不該在這麼無聊的娛樂活動上浪費時間。
放下通訊器的麥克尼爾躺在樹叢裡,把頭盔扣在臉上。確實該找機會逃走了,會被派來前線的沒有對帝國心懷怨恨的潛在反叛者,只有在經歷了將近兩個世紀或稍微短些的統治後徹底地認同了帝國過去和如今的生存之道的順民。
方才被麥克尼爾掃了興致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悶悶不樂地開始了進攻,他們攻入民房內,掏出身上的匕首,往還沒涼透的村民的屍體上兇猛地刺去,彷彿這樣就能發洩他們的不滿。
“實在是煩死了,那傢伙不過是個布里塔尼亞平民……”幾個結束了戰鬥任務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往回走,開始抱怨起自己的長官來。嚴格來說,身為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的他們還沒有被正式納入帝國軍的指揮系統內,不過這並不會妨礙他們以真正的帝國軍人自居。“有那種能力,卻仁慈得過分……”
“哎,你聽,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我也好像聽見了。”另一名士兵停下了腳步,左顧右盼,“是嬰兒的哭聲。”
三名士兵循著哭聲找過去,發現了一個可能是被村民遺忘在房屋內的嬰兒。其中一名士兵抱著嬰兒來到廚房,另一人找來一口鍋放在燃氣灶上,又在鍋中倒滿了水。
第三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型相機,記錄下了兩名同伴把嬰兒丟進鍋裡的歷史性瞬間。
“喂,亞當斯叫我們集合了。還得趕去下一個地點。”
“那就走吧。唉,這次還沒玩夠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