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麥克尼爾駕駛越野車的學員們很快就成功地證明自己在駕駛技能上比麥克尼爾略輸一籌,先前能平穩地沿著一條之前在道路上前進的越野車東倒西歪地向左右兩側漂移,幾次險些一頭扎進路邊的樹叢。被晃得頭暈眼花的麥克尼爾唯恐自己被一發機槍子彈帶走小半個腦殼,只顧著瘋狂地向目標開火,也不管是否能擊中目標或誤傷了。
那裝甲車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戴著耳機的霍雲覺坐在機槍手位置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毫無章法地做不規則運動的敵軍越野車,為自己到目前為止始終沒能擊中目標而震驚。在裡面開車的聶英連忙勸他停止追擊,不然他們很可能就順著山坡一路滑到敵軍防線附近了。
“二哥,你這番太莽撞了。”即便到了萬分緊急的時候,聶英也不會向戰友們大吼大叫,“我們只是來偷襲的,不是要在這裡展開遭遇戰。”
“放著布國鬼子不管才是失職。”霍雲覺不以為然,他引經據典地說,無論是作為軍官還是士兵,都該依據戰場上的實際情況靈活地調整計劃,才不至於錯過良機,“如今敵軍前來增援,那些貴族一來,周遭敵軍不可能坐視不管,我軍正可合作打一場殲滅戰。”
“……那也不是直接往敵軍陣地衝啊。”
本以為追擊自己的敵軍會適可而止的麥克尼爾沒料到這輛裝甲車竟然不管不顧地一直向前衝刺,大有直接闖進帝國軍陣地的架勢。雖然那裝甲車理論上該被他的越野車遠遠地甩在後面,無奈學員們的駕駛技術不過關,道路又崎嶇不平,車子沒撞進樹林裡動彈不得已是萬幸,目睹裝甲車越來越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眼看著裝甲車就要衝出樹林,幾發炮彈落在麥克尼爾的越野車後方,差一點把他們連人帶車炸翻,卻也歪打正著地阻止了霍雲覺等人繼續前進。原來附近的帝國軍在獲悉襲擊的訊息後,判斷聯邦軍很可能故意圍困少數必死無疑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以引誘自己前來救援,於是放棄了支援行動,只允許其他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和那些乾脆不聽指揮的貴族前去一探究竟。等到這些不堪一擊的增援部隊也遭到了襲擊且確認聯邦軍正在進軍時,帝國軍隨即對沿線狂轟濫炸,以阻止聯邦軍前進。
撿回了一條性命的麥克尼爾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仰頭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發現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有什麼東西突破了雲層,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憑著自己的直覺和最近打探到的那些情報,他可以斷定,那是兩架火鷹戰機已經穿透了雲層、向著附近的帝國軍陣地撲去。儘管擔心自己回去之後也要遭殃,麥克尼爾卻不能停在這裡,不然他和這幾名學員很快就會被帝國軍的火力掩護覆蓋。
他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和學員們交換了位置,自己駕駛著越野車謹慎地沿原定路線返回。不遠處距離他最近的帝國軍據點已經化為一片火海,不過帝國軍的炮兵部隊還沒有受到重創,重型火炮仍然忠實地向聯邦軍的進攻路線傾瀉著彈雨。
追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火鷹戰機在載彈量上受到了限制,它註定不可能像在麥克尼爾出生之前就已經聞名世界的B2X【世紀轟炸機】那樣擁有將大片城市街區夷為平地的能力,定點清除才是最適合它的使命。如果出擊的南庭軍火鷹戰機在耗盡彈藥之前還不能找到主要目標,就只能撤退了。雖說帝國軍仍沒有對付火鷹戰機的好辦法,當他們意識到了火鷹戰機存在的缺點後,就學會了設定更多的假目標來避免在襲擊中承受更多的損失。
這樣一來,返航的火鷹戰機也沒有機會在半路上隨手攻擊其他可疑目標了。對這一點很有信心的麥克尼爾嘗試著說服身旁已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學員們保持冷靜,免得這些年輕人一不小心反過來把他害死。
“亞當斯教官,那……後面又有裝甲車衝過來了。”一名學員害怕地指了指越野車後,方才如夢魘般如影隨形的裝甲車重新出現在了道路盡頭。雖然他們看不清裝甲車的模樣,眾人寧願相信那就是同一輛裝甲車。“咱們還是快走吧。”
無心戀戰的麥克尼爾只怕逃得還不夠快,他一面開車,一面聯絡附近的友軍,試圖確認損失情況。當他確認自己原先所在的據點也遭到了南庭空軍的定點打擊後,便偏離了先前的道路,沿著一條更為狹窄的小路趕往大衛·歐指定的備用會合地點。
如果說午夜時分被聯邦軍解決掉的那個村子裡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死於一些他們當時甚至沒考慮到的意外,那麼大衛·歐所做的偽裝只能用天衣無縫來形容。居住在那個村鎮裡的偽裝用人員都是有東亞裔血統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相比只能用本地土著在外掩飾才能暫時不露餡的白人、黑人、美洲原住民出身的名譽布里塔尼亞人,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相貌暴露在外而不必擔心因此引起聯邦軍的懷疑。此外還有許多培訓來幫助他們偽裝成土生土長的聯邦公民。
組織這些行動的帝國軍官們自信地說,假如按照這樣的標準來騰籠換鳥,即便日後帝國軍不慎失手將現有控制區拱手讓人,分散在這新幾內亞島各地的【良民】們便是絕佳的情報來源,而且可以在必要時刻成為帝國軍反攻的前線。
……但在那之前,麥克尼爾還得甩掉跟在後方的裝甲車。他沒心思給布里塔尼亞帝國賣命,不過在他找到能讓他安全地逃往聯邦或南庭都護府而且不必當場入獄的辦法之前,布里塔尼亞帝國仍有利用價值。過早地攪了大衛·歐的好事,對他也沒好處。
這絕對不是效忠於帝國軍,只是為了避免他自己先被追擊來的聯邦軍擊斃。
想到這裡,麥克尼爾重新拿起通訊器,開始呼叫炮兵部隊的支援。他向著比名譽布里塔尼亞人士兵們專業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炮兵們報出了一連串座標,讓正在支援戰場的輕型火炮馬上進行打擊。方才帝國軍的炮擊歪打正著地阻止了敵軍追擊的那一幕仍時不時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如果同樣的打擊能迫使追擊過於深入的聯邦軍停下腳步,那對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布里塔尼亞炮兵們隨即響應了麥克尼爾的請求,按照麥克尼爾預報的行動路線進行炮擊。炮彈不斷地在越野車旁爆炸,也許下一發炮彈就會正中車子或是把它炸翻。剛才在麥克尼爾的勸說下剛剛恢復了鎮定的學員們又受到了驚嚇,連飛濺到他們臉上的泥土都被誤當成了自己或同伴身上噴湧而出的鮮血。
“都給我閉嘴!”麥克尼爾怒吼著,“害怕了?那你們可以走,回國內去做別的工作。身為帝國的軍人,隨時都要做好為大局犧牲的準備!”
又一發炮彈從天而降,它沒有落在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而是穿透了裝甲車頂部、在車內發生了爆炸。不同尋常的爆炸聲促使麥克尼爾停下了車子,他遠遠地觀望著那在烈火中熊熊燃燒的裝甲車殘骸,一時間竟忘記了先慶幸自己又逃過一劫。
“……走吧。”
就在這時,劇烈的疼痛從右眼傳遞到了整個大腦,數不清的破碎的畫面浮現在他眼前。在聯邦的日月鐵血八星滿地紅旗下宣誓的青年們互相暢談著對人生的憧憬、目睹生靈塗炭的焦土後在拋卻恐懼的同時逐漸失去理智的脫胎換骨的戰鬥機器、聽聞帝國軍來襲便神志不清的復仇者……轉瞬間,他似乎又一次經歷了幾種完全不同的人生,想忘也忘不掉。只要他睜開眼睛,死在他眼前的人們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會浮現在他面前。
這根本不是什麼好用的能當做武器的超自然力量,是詛咒。
在那畫面的最後,勉強保持著清醒的麥克尼爾終於從其中一個人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不會錯,那是穿著一件沒有軍銜標誌的南庭軍迷彩服的羅根。
“……找到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