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託詞,位於承天府的王雙確實很忙。堅信戰爭很快就要爆發的他和其他一部分南庭軍高階將領夜以繼日地做著準備工作,以確保南庭軍能在戰爭開始時不至於落入下風。沿海地區的南庭軍士兵們枕戈待旦,海的另一頭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警覺起來,誰也說不清從十年前的【血之紋章】中浴火重生的布里塔尼亞帝國將以怎樣的方式再度向世界露出獠牙。
目前,布里塔尼亞帝國部署在南太平洋的軍隊主要集中在【第九區】,陸軍駐軍規模有五個師,總兵力在八萬人左右;海軍僅主力艦艇就有二十多艘;稍顯薄弱的空軍也有400架左右現役的最新型飛機。當戰爭爆發時,布里塔尼亞帝國將從美洲調兵遣將支援南太平洋,從而給南庭軍施加更大的壓力。
若是不能奪取制海權和制空權,南庭陸軍將無用武之地。現有的大部分作戰計劃集中於應對布里塔尼亞帝國軍登陸,這也是南庭軍的大部分將領都認可的。只要帝國軍膽敢侵犯南庭本土,訓練有素的南庭陸軍就會把這些人全都趕下海去。但在進攻紐西蘭的問題上,即便陸軍將領有再多的想法,也還要依靠海軍和空軍的努力。
王雙不是那種因為希望渺茫就全然放棄的人,他也不會先一步把責任都丟給不同軍種的同僚。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作戰方案換了一款又一款,只要布里塔尼亞有風吹草動,他就要想辦法進行調整。相比之下,外人對他仕途的風言風語反而不那麼重要了,那不是現在的他要關心的。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地圖上位於東南方向的那兩座小島。【長雲府】被【第九區】取而代之,但南庭都護府出版發行的任何一張地圖都仍然會把長雲府當做是聯邦的領土(同時小心地將其劃入南庭都護府管轄區)。如同布里塔尼亞帝國幾乎沒打算遵守那些條約一樣,看清楚了布里塔尼亞帝國的真面目之後,南庭都護府也不再會相信什麼條約。是對方先打破規矩的,面對沒有外交信譽的對手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來。
“總統,張侍中來訪。”辦公室外的衛兵走進來,向王雙打了報告,“他說他要馬上見您。”
“不見,就說我出去打獵了。”
話音未落,一名披著黑袍、披散著長髮還留著一部絡腮鬍子的中年男子就出現在了衛兵身後,邁著大步走進了王雙的屋子。看到訪客輕而易舉地突破了衛兵的層層封鎖,王雙怪罪地瞪了尷尬不已的衛兵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是打發那有些畏懼計程車兵出去繼續站崗。
“張道長啊,本官近日身體抱恙……只得先處理些公務了。”說著,王雙回到辦公桌旁,繼續研究他的計劃。參謀們呈遞的方案並不是每一次都靠譜,那些焦頭爛額地應付差事的年輕人已經夠忙了。“你不去做王爺的醫正,來我神武中軍又有何貴幹?”
“聽聞王總統近日寢食難安,貧道特來為將軍答疑解惑。”說著,打扮成道士的張山河一甩拂塵,來到王雙身旁,“王將軍虎父無犬子,實是可喜可賀。待到王知事於天樞群島破了布寇,王氏一門前途無量啊。誠然,貧道素知王將軍晝夜所思乃光復長雲府,這——”
“這家事是可喜可賀,國事就未必了。”看到以宋正成的醫生自居的張山河不務正業地跑到軍營裡四處打探,王雙的聲音裡不免帶了幾分怒氣,“張山河,王爺的病情,你知我知……你不去為王爺治病,就是最大的失職。”
“王將軍,那日殿下將當今世子託付於你時,就已患了絕症。”張山河正色道,他跟隨李近南從北方南下後不久就在一次診斷中查明宋正成得了癌症而且已是晚期、無藥可救,“昭愍世子、昭懷世子尚存,殿下還能多活幾年。兩位世子故去後,王上心如死灰……雖生猶死。”
這番話沒有澆滅王雙的怒火。他看張山河不順眼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一個原先在朝廷的禮部道錄司打雜的道士,一個忠誠度可疑的共和派,在抵達南庭之後不久就混得風生水起,成了各方都要討好的大人物。這背後有李近南的推波助瀾,有南庭醫學界對這位到南庭後做出了不少重要貢獻的道士兼醫生的擁護,甚至也包括從張山河掌握的秘密渠道拿到了EU和布里塔尼亞帝國軍事技術機密的兵部的放縱。
張山河的貢獻越大,王雙就越懷疑對方的真實用意。李近南在一次酒醉時曾經無意中對王雙說,張山河是個共和派——在君主制仍然佔據世界三分之二的當今天下,張山河的立場本身就足夠危險了。倘若這個道士希望以南庭之主宋正成的虛弱和無力治國來體現君主制的失敗之處、進而提高共和派在南庭的勢力,也並非什麼不可想象的事,類似的流言已在南庭軍傳播了許久。
不,這不僅僅是張山河的問題。沒有李近南的支援,張山河是沒法快速在南庭都護府落腳的。
“張山河,有句話叫各司其職。本官不懂醫術,也不懂道術,但你必須懂。”漲紅了臉的王雙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暫時退讓一步。大戰在即,他不能在這時候和張山河起衝突。“……回去給王爺好生看病吧。”
“王將軍想必還在疑惑吧,疑惑布國為何能夠以區區兩三億布里塔尼亞人奴役十億非布里塔尼亞人,疑惑布國為何明明要在編號區部署幾十萬、幾百萬重兵鎮壓又只需徵召布里塔尼亞人入伍……疑惑自己要怎樣從這樣一個看似充滿漏洞但又無懈可擊的對手治下收復長雲府。”張山河不僅沒有離開,反而繼續靠近王雙,辦公桌上的電子計算機上顯示出的內容還有王雙手邊的報告不是和紐西蘭有關而是和奧布群島有關,“他們肆意屠殺,他們凌虐一切弱者甚至是布里塔尼亞人,他們鄙視一切善政並代之以不加掩飾的惡政……然後,宣佈這些就是他們強大的原因。”
“哼,本官也想知道。”王雙一說到怎樣對付布里塔尼亞,頓時沒了脾氣。起碼在這一點上,他和張山河的立場是相同的。如果布里塔尼亞帝國攻佔了南庭都護府,不想合作的他們都會成為帝國統治下的賤民,也就是新一批編號區居民。“無非只是籠絡各方權貴。各個編號區的王孫巨賈,除了幾個被拉出來殺雞儆猴的,剩下的馬上成為名譽布里塔尼亞人、過著原來的日子,甚至還更滋潤了。但就算這樣,隔三差五就要出動軍隊屠殺編號區的布國……看上去隨時都要垮掉,偏偏就是不垮。簡直就是神力相助。”
沒辦法,抱怨完了,布里塔尼亞人還在南庭都護府的家門口橫行,不用武力把這些人趕走,他們是不會自行離開的。不去管張山河的王雙專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他選擇關注奧布群島不僅僅是因為王翼陽即將參與針對奧布群島的軍事行動,更因為這個群島將在不久後的全面戰爭中起到重要作用。它會成為布里塔尼亞帝國北上、西進或是繼續南下的跳板,周邊海域和群島上的資源也會為帝國的戰爭機器添磚加瓦。
不久前錦衣衛在布里塔尼亞帝國的間諜發回的訊息證實,布里塔尼亞帝國在南美處決了一大批被關在勞動營裡的編號區居民。這些人想必是在奧布群島工作的那些勞工的親屬,他們因為自己的親戚發起叛亂而受到連累。結合僥倖逃出的勞工的口供,王雙斷定參加了叛亂的勞工都已經被布里塔尼亞斬盡殺絕了。這實在令王雙費解,就算編號區平民是一群沒有感情的機器,像這樣浪費廉價勞動力也會帶來種種問題,更不必說難以生存的編號區居民們遲早會揭竿而起。
似有所悟的南庭軍高階將領想到了什麼,他遲疑地將目光轉向張山河,想從這位他並不喜歡的道士口中得到答案。縱使他不想相信那個看上去聽上去都不合理的答案,圍繞著布里塔尼亞帝國的種種反常現象也值得他重視。
“難不成真的是神力?老夫在潘德拉貢確實見識過兩次難以解釋的怪事。”他喃喃自語著,不禁擔憂起即將前往奧布群島的王翼陽,“張道長,老夫這輩子不信怪力亂神之事,還望你指點迷津。”
“不是神力,是人力,魔之力。”張山河瀟灑地一甩拂塵,那張稍顯寬胖的臉上寫滿了與他輕鬆的姿態不符的沉重,“王將軍可聽說過【紅羽道】否?”
“略知一二,秦漢時一道門罷了。古今道門數不勝數,一時興衰何足道哉。”
“【朱雀宗】呢?”
“隋唐時候的——稍等,他們當真有仙術不成?”王雙大為驚訝,他寧願相信張山河在胡說八道,“……你是他們當中一員?”
“就算保密做得再好,總會在歷史上留下痕跡的。【紅羽道】也好,【朱雀宗】也罷,或是改名換姓成【天王會】……名字千變萬化,組織是同一個。”張山河點了點頭,算是預設了王雙的猜測,“世上本無仙術,王將軍。即便以前算是有,在那酆都魔王接手組織之後,也只餘妖法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