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裡夾在另兩人中間的一名士兵猛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種眼神讓羅根很不舒服,他自打從第一次泰伯利亞戰爭起就經常看到類似的眼神,但與他起初的直覺完全相反的是,那不是屬於所謂信仰堅定的NOD兄弟會信徒的眼神。
他想起來了,沒錯,那是萬念俱灰之下只為了復仇而加入NOD兄弟會的復仇者的眼神。即便是NOD的教條主義者也有可能在特殊情況下緩和對抗措施、同GDI合作,但復仇者們不同,支撐著他們活下去的僅僅是將敵人斬盡殺絕的執念。
“喂,客氣點,這是自己人。”三人當中看起來更年長些的圓臉士兵敲了敲同伴的腦袋,又馬上向羅根道歉,“我這兄弟就這樣,你別怪他。”
“我明白。”羅根點了點頭,他從許多南庭軍士兵中聽說過布里塔尼亞帝國在紐西蘭的所作所為,從那場慘劇中倖存下來的人們沒有對著一切布里塔尼亞人喊打喊殺就已經算得上寬宏大量了。“幾位兄弟,你們只管放心……嘿,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說著,羅根從自己的包裹裡拿出些禮物,送給了這三名士兵。另兩名士兵接過了他的禮物,只有起初就死死地盯著他的那名士兵依舊毫無反應。看對方不領情,羅根還想說些什麼,但立即就被王翼陽派來計程車兵叫走了。
“諸位,這位是反布義士羅根,瞭解布國在天樞群島的開發活動。此次行動中,他將擔任嚮導和顧問。”還沒等羅根說話,居於首位的段英雄就先給羅根安上了一堆讓羅根本人都頭疼的稱號,“羅兄弟,你從天樞群島來,對那裡的瞭解比我們多。即便布國在你離開之後做了新的部署,這些行動也不會在短期內劇烈地改變當地的環境……有勞你給諸位再講解一遍。”
這對羅根而言沒什麼困難的,他在把檔案交出去之前已經將上面的內容牢記於心,除非奧布群島上有更多在檔案裡毫無記錄的設施,否則他至少是不會在地理問題上犯錯的。
直到目前為止,布里塔尼亞帝國往奧布群島派遣人員時仍然打著私人探險者之類的旗號。有時這些蹩腳的私人探險家們會直接死在從索羅門群島前往奧布群島的途中,布里塔尼亞帝國也從未就此發表過任何評論。就這一層面而言,當奧布群島發生激烈衝突時,布里塔尼亞帝國是無法迅速支援的,除非布里塔尼亞帝國決定公然撕毀條約或先找個藉口指責南庭都護府違約在先。
“……另外,在奧布群島工作的【布里塔尼亞人】,其實不是真正的布里塔尼亞人。他們大多是編號區平民,因為犯了罪或是其他什麼莫須有的理由,被流放到這裡。”羅根吃力地操作著和他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計算機,在螢幕上畫了個用來表示奧布群島人員構成的餅圖,“其中,就有不少人是來自第九——我是說,新——呃,來自長雲府的原南庭都護府居民。”
“既然如此,只要我軍成功登島並說明來意,島上的勞工和土人就會立即響應我們的行動。”站在段英雄身旁的一名身材高大的土著人軍官高聲說道,以布里塔尼亞帝國軍的傲慢和愚蠢程度,南庭軍拿下奧布群島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段隊,我們從天樞群島西側和西南方向兩路並進,定能在布國作出反應之前解決問題。”
“不太安全。我們的勝算,應該在我們自己身上,不是在別人。這次要和朝廷借道已經很麻煩了,更不用說……”段英雄皺了皺眉頭,受命主持行動的他也很為難。一方面,他們能動用的兵力十分有限,一旦布里塔尼亞帝國確認他們的身份,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在行動過程中儘可能減少外部因素影響是十分必要的。另一方面,不借助當地人的支援,又很難迅速拿下奧布群島,尤其是在布里塔尼亞帝國剛結束一次大規模鎮壓的情況下,但直接把訊息公佈給當地人就和行動失敗沒什麼區別了:帝國軍很可能以此為藉口向南庭都護府開戰。“老山,你和還能聯絡上的部落多接觸,要保證他們會協助我們。”
趁著軍官們繼續研究計劃的機會,羅根湊近段英雄,說自己有必要了解行動的細節,這樣才能更好地提出建議。段英雄猶豫了片刻,隨即拿出了一份簡化版,讓羅根到帳篷的角落裡去自行分析。
參加行動計程車兵們將從南庭都護府出發,先北上前往聯邦控制的新幾內亞,然後再伺機東進奧布群島。行動本身建立在聯邦願意協助南庭都護府的前提下,這需要支援南庭都護府的大宦官和地方文武官員的配合,但牽扯到此事中的人越多,洩密的機率就越大。此外,即便不考慮經手情報的人員倒賣情報以中飽私囊的可能性,聯邦的態度一旦發生轉變,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段上尉,我有個想法。”羅根認真地看了幾分鐘,還是決定向段英雄說明自己的觀點,“就像你們在密切關注布里塔尼亞對索羅門群島的每一次運輸一樣,布里塔尼亞也同樣在監視你們的行動。王將軍先前和我說過,聯邦的腐敗情況相當嚴重……如果你們打算把進攻重點放在西側,很可能會遭到有組織的反擊。”
“剛才是你說布國的防守相當空虛,怎麼現在又改口了?”段英雄不悅地瞥了羅根一眼,他不明白羅根對同一個問題的描述怎麼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反轉,“光是管住被流放到島上的勞工還有未被消滅的部落,就已經耗盡了他們的全部精力。”
“這個……我說的情況是上個月的,但他們肯定會有所防備。”羅根一時語塞,他只是憑著直覺認為布里塔尼亞在接連遭受他本人叛逃和奧布群島勞工叛亂兩次事故後必然會有所防備,然而他無法在缺乏相關情報的情況下準確地指出問題所在。“輸送勞工是以私人探險的名義進行的,那麼……對,他們秘密輸送士兵的時候可不會告訴你們【這艘船裡裝著士兵】。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們發現帝國要往索羅門群島運送大量奴隸和勞工並認為這類行為十分正常,從而忽視了他們事實上在運送士兵的真相……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但羅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帳篷裡的其他軍官們還在爭論,話題換了一個又一個,距離達成一致意見還遠著呢。爭執的焦點仍然是敵人的實際規模和應當採取的正確策略,此外也不乏對帝國乾脆不顧一切地無視規矩的擔憂。
段英雄的副手山大富是個土著人,這名自認為比其他人都更加了解南太平洋諸島土著狀況的軍官仍然主張藉助土著的力量以最小的代價驅逐布里塔尼亞並將帝國的行為公之於眾。對於洩密一事,他則不以為然地說,洩密可以反過來成為用假情報迷惑帝國軍的絕佳機會。
“……羅先生說得對,我們要做好兩手準備。”段英雄考慮了一陣子,決心轉變重點,“在聯邦的部署要做,但不是主要部分,到那邊的人只負責接應就好。要把工作做得到位,要讓敵人以為我們故意釋放出去的情報都是真的,要他們相信我們確實要從西側進攻。”說到這裡,他喚來自己的副手,要對方去準備些合適的船隻,“這樣一來,最危險的路線就是最安全的路線。我們從西南方向出發,完成行動後向西撤退。”
山大富還想說些什麼,帳篷裡的其他軍官連忙鼓掌贊同段英雄的英明決定。見同僚們沒有反對,自己在總的策略上並無更多新意的山大富也服從了安排。成功地對計劃完成了又一次修訂的段英雄還需要把變動——無論真假——通知其他相關人士,他決定在開始進行更頻繁的聯絡之前先在帳篷裡休息片刻,並讓羅根和王翼陽也留下。
“羅根,大家都理解你的擔憂。”王翼陽見羅根悶悶不樂,以為是要跟著他們一起登島的羅根還在為生命安全而憂慮,連忙表示自己很理解對方的心思,“你只管放心,我等將和你共進退。在我們這裡,就算是住在部落裡的土人都知道,不做好抵抗的準備,屆時他們的下場就和布國治下的那些人一樣……布國插足南洋不過十載,其害勝過南庭百年,縱使是蠻夷也曉得當助南庭而非布國。”
“不是這個。我從布里塔尼亞叛逃的時候,早就置生死於度外了。”羅根搖了搖頭,他剛剛才發現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所有人考慮計劃的時候都忽略了另一個隱患,“你們覺得,布里塔尼亞有信譽可言嗎?對自己的平民尚且如此殘忍的一群人,若執意想發動下一場戰爭,理由對他們而言並不是必要的。”
“那就讓他們來吧。”打盹了幾分鐘的段英雄從移動床上跳起來,眼中充滿了鬥志,“無道之國,其勢不長。昔日關東群雄伐無道、誅暴秦,今日之布國待布人與秦無二,待南美如草芥……其興也勃,其亡也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