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1:貪狼(4)
【你可能要花費很多時間提高人們的自覺性,這需要十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一名出色的軍人的職業生涯可能開始於一個7歲的男孩在航展上看到一名跳傘運動員並想,這看起來很棒。要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建立公眾的興趣。 】——沃倫·富勒,2017年。
……
【南庭都護府】——這就是澳洲這片土地在東亞人口中的名字。雖然已經聽麥克尼爾講過那段驚心動魄的冒險經歷,麥克尼爾本人畢竟沒有到訪過南庭,而羅根自然無從瞭解到這片土地的真實面貌。直到現在,作為當年最瞭解東亞地區的一批GDI軍官之一,羅根·謝菲爾德仍然驚訝於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對大洋洲的改造。
“……然後,就在最近幾年,布里塔尼亞帝國以種種名義開始先向索羅門群島——你們叫【寒鴉群島】——進行移民活動。”暫時放下了對南庭都護府的更多地區進行探險的念頭後,羅根專注於向屋子裡的人們解釋發生在南庭東北方向的一系列變化。他手裡拿著一根圓滑的木棒,指向掛在牆上的那幅地圖,憑著自己的記憶去說明敵國的活動。“來到群島上的有大量被流放到此的犯人,他們在島上建造了各種設施,以便為他們繼續南下控制奧布群島打下基礎。”
“想來是錦衣衛疏忽了,他們曉得發生在寒鴉群島的事情,但無視了布國對天樞群島的探索。”站在王翼陽身旁的另一名南庭軍官若有所思地低下頭自言自語著,“師父說得對,布國亡我之心不死。”
“但……”王翼陽凝視著那張地圖,他的雙眼眯得更小了一些,“布國的活動微弱到了我軍無法輕易察覺的地步,他們應當不會有更顯著的進展。”
那可不一定。就羅根所瞭解到的情況而言,布里塔尼亞帝國很可能已經把奧布群島打造成了向西攻打新幾內亞、向西南方向攻打南庭本土的重要前哨站,倘若因為暫時無法在上面發現更多軍事設施而放鬆警惕,後果將相當嚴重。不過,和佔據著美洲的布里塔尼亞帝國為敵這一點給羅根帶來了相當嚴重的錯亂感,他固然和麥克尼爾一樣厭惡如今的帝國,然而要讓他們領著他國的軍隊去討伐布里塔尼亞,那更是萬萬使不得的。
屋子裡除了羅根之外還有另兩人,其中一人正是在羅根抵達南庭都護府首府承天府時帶他去見王雙的王翼陽——這位沒有在麥克尼爾的轉述裡出現過的軍官是尚無子女的王雙認下的養子——另一人則是一箇中等身材、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一股傲氣、鬍鬚和髮梢略微泛黃的比王翼陽還要年長些的軍官,名叫段英雄,看上去同樣是王雙的心腹。
過去幾天裡,羅根花了不少時間和前來訪問(或乾脆就是來提審)他的人們背誦他帶來的那些機密檔案,他有時候會視情況根據自己的理解或猜測補充些也許正中真相也許又和事實南轅北轍的猜測,反正南庭都護府想要確定其真偽得花上更多的時間。等到南庭的相關機構排除了他的嫌疑之後,身為布里塔尼亞人又攜帶重要機密前來投奔南庭都護府的羅根頓時成為了南庭軍的重點保護物件:有數十名士兵晝夜不停地看守在他的住處外,唯恐這位將來可能還有機會立下大功的義士死於帝國派來的刺客之手。
但羅根本人卻不怎麼開心。在這個幾乎沒有什麼實質意義的國際慣例、國際法甚至連外交這一概念也伴隨著三大勢力日漸席捲世界而消亡的時代裡,一旦南庭都護府打算用武力手段對布里塔尼亞帝國在奧布群島的擴張行動進行還擊,又或者是布里塔尼亞打算先發制人地從奧布群島動手,戰爭就是不可避免的。到那時,他的處境將變得異常尷尬。
不過到目前為止,王雙派來的人對他還算客氣(可能是看在麥克尼爾的面子上)。今天來找他繼續討論奧布群島詳情的段英雄,據說是南庭軍一支特種部隊的指揮官。從種種跡象上來看,南庭都護府或者說王雙身邊的軍人已經信任了他,只要羅根能夠把這份信任維持下去,他暫時不必擔心在南庭都護府期間會碰上什麼重大危機。
“這奧布群島的情況,比索羅門群島又更復雜一些。”說著,羅根從身上掏出一幅地圖,這是他憑著自己的記憶重新畫好的,“帝國先緩慢地把人員和物資集中到其他島嶼,然後再往奧布群島調兵遣將……為了防止引起你們的警惕,他們使用了很多掩人耳目的手段。”
“比如?”段英雄指著地圖上奧布群島中最大的O1島,“他們能這麼順利地進駐島嶼……本地的土人難道就不反抗嗎?”
“你們管理這片群島的時候,土著也沒怎麼反抗你們啊。”羅根幾乎條件反射般地把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不過王翼陽和段英雄都並不在乎,“嗯,手段多得很。把囚犯打扮得和當地土著一樣,給他們發一條木船和要帶到島上的東西……能同時騙過你們還有土著。當然,真正的關鍵物資要用更專業的隊伍去帶上島。”
兩名南庭軍官互相交換了眼神,阻礙他們理解這番話的真實含義的並不是羅根那口音有些奇怪的漢語,而是布里塔尼亞帝國採用這種高風險的低效方式行動的可信程度。即便是過去持續處在衰退和內訌中的布里塔尼亞帝國,依舊是佔據整個美洲、被南庭都護府視為擁有可以阻擋朝廷討伐的實力的重要地區大國,而布里塔尼亞在數年前進攻紐西蘭和南太平洋諸島的行動更是讓南庭軍從上到下重新認識了這群老【盟友】。
“你先等一等。”王翼陽發話了,他得和段英雄進行更詳細的討論才行,“段兄,此事一定有鬼。”
這兩人的側重點也有所不同,王翼陽從最開始就好奇布里塔尼亞帝國到底是怎麼在不引起南庭軍和南庭情報機構警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派遣那麼多人抵達奧布群島並在島上興建設施的,羅根的種種描述讓他幾乎把布里塔尼亞的行動看成了行為藝術;另一方面,段英雄更關注的是前來奧布群島的開拓團的人員構成,然而對布里塔尼亞帝國內情瞭解不如麥克尼爾的羅根除了保持沉默之外實在愛莫能助。
年久失修的屋子裡逐漸散發出一種奇怪的氣味來。規規矩矩地站在兩名軍官身旁的羅根抽了一下鼻子,他故作輕鬆地繞開桌子,來到窗邊,去看外面的風景。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坐落著零星的小屋,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望無際的草地和樹林。在這片位於承天府郊外的土地上,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的羅根還在回顧自己的一生。他確實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完全接受麥克尼爾所說的那些新的常態。
“羅根,按你所說,布國派遣到寒鴉群島和天樞群島的人員,皆為囚犯和奴隸?”段英雄思考了半天,還是不得要領,“怪哉,這些人居然不逃走。”
“首先,布里塔尼亞帝國在法律上是沒有奴隸的,你們所說的奴隸可能是境遇同奴隸差不多的那些人。”羅根卷著舌頭說了一堆廢話,“他們會把一切被認為有害或無價值的人丟來這裡。比如囚犯。比如那些非布里塔尼亞人。還有其他一切不受歡迎者。”
“好,你是布里塔尼亞人,我信你的。”段英雄笑了,他捋著鬍鬚,繼續問著羅根無從解答的問題,“所以,他們為什麼不逃跑?”
“……我也不知道。”羅根擦了擦額角的汗,他自己就是以海軍陸戰隊特種兵的身份加入GDI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法理解布里塔尼亞的行動的合理性,“主要是因為他們根本就逃不掉,那些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會在半路上就翻船、葬身海底。此外,會被帶到附近島嶼的,都是一些尚未對現狀絕望的人。這些人是根本不會考慮叛逃到你們南庭都護府的,他們希望能在行動結束後獲得自由或是更高的地位。”
“自以為能在那個皇帝的規則下爭取到自由?”王翼陽嘆了一口氣,“愚不可及,實是做穩了奴隸。”
段英雄揮了揮手,讓王翼陽不必再繼續說下去。就在此時,門外的衛兵敲了敲門,叫【羅先生】儘快去用餐。並不打算糾正對方的稱呼的羅根欣然前往,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兩名南庭軍官說,這裡的飯菜比布里塔尼亞的開拓團提供得要好多了——既然他沒吃過哪怕一天的開拓團飲食,再說幾句壞話也無妨。
這處宅子附近的環境比起承天府來,要冷清不少。因羅根的緣故而來到此處的人員也許超過了過去十年間的總和,而當事人只盼著這些人的好奇心快點消失。布里塔尼亞帝國對叛徒的容忍度可不高。
該說的,他都說了,其中有些話是客觀的敘述,有些是帶有傾向性的個人意見。無論如何,他已經為王雙提供了足夠的情報,現在就看對方的抉擇了:信任麥克尼爾的羅根也希望麥克尼爾結交的熟人能不辜負自己的信賴。
就羅根瞭解到的歷史而言,承天府位於南庭都護府本土東南地帶的沿海地區,最早是當地土著建造的聚落,後來由第一批到此定居的尼德蘭人建起了新城市。雖然英國人一度試圖奪取對當地的控制權,然而在拿破崙·波拿巴成功地登陸英倫三島並把英國驅逐到美洲之後,陷入繼承危機等一系列困境的英國和日後的布里塔尼亞帝國也無力在南太平洋和新興的EU爭鋒,但倒黴的尼德蘭人還有巴達維亞共和國萬萬沒有想到最終的贏家竟然會是從聯邦南下的另一群殖民者。
這群新來的殖民者的首領,便是南庭都護府如今的大都護(雖然麥克尼爾和羅根都更願意將其看作事實上的君主)宋正成的先祖。
然而,抵達南庭都護府這麼多天以來,羅根從未在任何新聞報道中看到宋正成出現。相比經常拋頭露面、以激動人心的演講鼓舞布里塔尼亞人踴躍參軍的查爾斯皇帝,以及同樣需要以頻繁的公共活動爭取平民支援的EU執政官們,宋正成低調得有些反常。並不需要背上【天子】這個包袱的他,以前也經常走訪南庭各地,最近一兩年來卻一直住在承天府,這種種變化很難讓羅根不產生懷疑。
翹首以盼的不僅是迫切地想要得知南庭更多情報的羅根以及南庭都護府各地的百姓,還有此刻正在承天府核心地帶的東方式宮廷建築群的偏殿內待命的文武官員們。穿戴整齊的他們分別坐在長桌兩側,每個人的眼睛卻都不住地往桌子另一頭空著的紫檀木椅子上望去。
會來到這間屋子裡的人並不是固定的。一些級別較低的文官或軍官也有機會來到此處參加會議,只是他們終究不像常客們那樣永遠能夠拿到關乎南庭都護府命運的第一手訊息。當然,有時候即便是常客們也不見得耳聰目明。
過了半晌,坐在首位右手側的一名中年男子搬動椅子,用不大但無比清晰的聲音對房間裡面面相覷的同僚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