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4:鳶尾花燃(12)
【……我想改變這個世界。】——松井百合子對梁凌,2001年。
……
迪迪埃·博尚走進房間,從麥克尼爾手裡接過水杯,只喝了一口,就立即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這間指揮中心主控室裡最大的螢幕上顯示著不同批次的航空部隊在附近的分佈位置,每一支部隊都必須比平時更加小心地行動才能避免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被BETA擊落。在無法更迅速地將舒勒研發的反鐳射裝甲應用到全部領域的情況下(更具體地說,已有的反鐳射裝甲是舒勒根據戰術機的使用需求而特地設計出來的),飛行員們只好試圖用自己的精湛技術再加上些許運氣從死神手中奪回一線生機。
排程不同航空部隊的工作,麥克尼爾也做過多次,但如果要從團隊裡選出最擅長做這件事的人,他首推博尚。來自法蘭西的王牌飛行員對空軍上的事務有種麥克尼爾不具備的直覺,更重要的是博尚能夠以驚人的速度將那些從過往的經歷中總結出來的經驗經過調整後應用於新的環境。也許空軍離完全遠離BETA鐳射的威脅還很遠,要是他們願意引進博尚總結出的一套新的應對策略和編隊方法,或許還能進一步地降低損失。
“這樣一來,等到法軍從前線撤退之後,忙著繼續前進的BETA就會收到一份它們完全無從預料的驚喜。”站在不斷對著操作人員和通訊兵發號施令的博尚身後的彼得·伯頓心滿意足地開啟了又一罐啤酒,又向著麥克尼爾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讓麥克尼爾也過來一起喝,“雖說BETA會優先攻擊各類電子裝置,光是這些路障就能讓它們多付出些代價。”
“那不是我們做這些部署的主要原因。”麥克尼爾嘆了一口氣,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下了同伴的好意。偶爾用酒精麻醉一下神經不會耽誤要事的,反正他們今天應該還沒有其他重要任務。“假如它們成了BETA進軍時的首要攻擊目標,我們就無法依靠它們來攔截屆時可能會往法國南部進發的母艦級BETA了。”
只要造出了第一個裝置,仿製類似的裝置也變得簡單了許多。在亞歷山大·莫瑟和伊戈爾·別利亞耶夫成功地使用基於俄國人的某些創意而研發出的震波裝置攔截了BETA的地下攻勢之後,有如找到了靈丹妙藥的聯軍指揮機關立即下令後方生產部門全力以赴地製造更多的震波裝置:不僅法國人需要它們,艱難地固守英倫三島的英軍和美軍更需要。一旦聯軍能夠有效地攔截BETA的鑽地戰術,這群外星異形怪物面對著一次次的重大損失就必然會暫停無謀的【母艦級BETA突擊行動】。
說真的,那裝置恐怕沒什麼技術含量,麥克尼爾想著。伊戈爾·別利亞耶夫向他解釋裝置的作用時曾經強調過,該裝置只能用於對付地下的BETA目標而不能用於殺傷地表的BETA(在地震過程中落入縫隙裡並被夾得粉身碎骨除外),這使得本來想利用震波裝置設計些新戰術的麥克尼爾陷入了兩難之中。經過和同伴們的反覆考慮,他決定將震波裝置用於防禦,準確地說是沿著目前的戰線逐層埋設震波裝置以便在日後法軍再度後撤時有效地阻擊敵人。
整個工作看上去很簡單,只要讓運輸機、武裝直升機把經過改造後的震波裝置空投到指定位置就行了,裝置會在士兵們的控制下自行向下挖掘並鑽到一個合適的深度、靜靜地等待著未來要送上門的外星異形怪物們。然而,隨著BETA日漸逼近巴黎,空軍可活動的範圍越來越狹窄,如何在佈置裝置時不承受更嚴重的損失就成了讓指揮官們最頭疼的問題。當他們選擇把問題拋回給提出了新方案的麥克尼爾時,後者坦然地找出了應對措施——專業問題當然就得要專家來解決。
博尚從容不迫的排程背後是詳細的調查和測算。法軍在前線的奮力作戰確保不會有新的光線級BETA叢集接近戰線,聯軍各偵察機構又以各自的方式劃出了幾片危險空域,剩下的問題就是確保執行空投震波裝置的任務的部隊能圓滿完成任務了。安全空域的情況稍微好一些,等隊伍進入危險空域時,博尚便會停止和麥克尼爾還有伯頓的閒聊,轉而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和各部隊的聯絡中。不能親自去駕駛飛機也不能親自帶隊的法蘭西紳士用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去說服同伴們避開隨時可能降臨的災難,他那不容置疑的口吻無疑引來了一些飛行員的反感,但其餘部隊的損失狀況成為了說服這些幸運地得到博尚指導的人們聽從安排的最好證據。
“有了這些預備措施,第一集團軍就能無後顧之憂地撤退了。”滿頭大汗的博尚把視線轉向了攤在桌子上的地圖,這地圖對他的用途不大,但他需要些什麼來讓自己保持冷靜,“麥克尼爾,跟萊茵師的人聯絡一下,就說……必要情況下,希望他們協助我們調整部分空投失敗的裝置的位置。”
“這事或許還得讓愛國聯盟來做,他們有足夠的人手,而且那些人都不怕死。”伯頓說著就拿起了電話,不假思索地撥出了號碼,“話說回來,那邊的設施差不多都被BETA給挖了,但願電話還能用。”
麥克尼爾保持著觀望姿態,他沒有理由插手博尚的指揮,也不想打斷伯頓和友軍的交流。作為一名戰術機駕駛員和一名軍人的他需要不斷地戰鬥,作為這個來自平行世界而且已經接近全軍覆沒的團隊的領導者的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最近發生的一些變化帶來的影響。跟愛國聯盟合作是迫不得已,短期內大概也不會有危害,但他和斯塔弗羅斯卻都沒能抓到那些BETA信徒的尾巴。狡猾的反人類瘋子們上一次進入他的視線已經是很久之前了,迄今為止斯塔弗羅斯也沒能找到恭順派信徒興風作浪的新證據。
他口頭上對伯頓的說法表示贊同,然後又建議額外通知愛國聯盟去進行增援。萬一附近的友軍沒時間前來協助他們,靠著愛國聯盟動員的輔助人員也能完成校正工作。以現有戰線的形狀逐層向著法國南部拓展的這張看不見的網路會成為扼殺BETA透過地道直達防線後方的軌跡的最後保障,不過英軍和美軍要想做到這一點就沒那麼簡單了:他們得在海底做佈置。
臃腫的運輸機慢吞吞地從灰濛濛的空中經過,引來了下方聯軍士兵們的歡呼。那些守在歐陸上計程車兵們比他們的法國戰友更興奮些,堅信自己本該撤到英國的戰士們一度產生自己被拋棄的錯覺,現在他們迫切地需要從戰場上的每一個瞬間中找出自己仍在被某些人需要著的證明。
“……希望他們不要再來空投傳單了。”漢斯·施密特苦著臉,給熱情的同伴們潑了一盆冷水,“喂,你們都想多了,他們不會給咱們送物資的。那些物資還抵不上他們出動運輸機一次燒掉的燃油呢。”
“你們德國人也就只會說這種喪氣話了。”旁邊的法軍士兵白了他一眼,“自己守不住祖國,可別以為別人都和你們一樣無能。”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連俄國佬都從歐洲被趕到西伯利亞去了,施密特中士全然不理解法國人的自信來自何方。去年年初的時候,東德軍也對守住東線有著一種盲目自信,事實證明世上就沒有BETA不能攻破的防線。懶得和仍然對現狀抱著幻想的同伴爭論的施密特中士老實地縮在自己的世界裡當著鴕鳥,他也沒有興趣給剛加入軍隊不久的新兵們施加什麼影響。只要再等待一段時間,他或許就能有機會逃到英國甚至是美國、遠離這片遲早都會被BETA掃蕩的人間地獄。
飛機消失在了士兵們的視線中,它們到底還是沒能給這些浴血奮戰的勇士們留下些什麼驚喜。恢復了常態計程車兵們於是各自散開,返回崗位上,並暗自為剛才沒有新一批BETA來襲而慶幸。
但施密特中士甚至連這些想法都沒了。兩個多月之前,在西德軍的一系列內部混亂之中被調離了前方戰鬥指揮崗位、接受西德軍審查的他幸運地逃過一劫、沒有在最危險的情況下走上戰場。要是西德軍能把他多關起來一段時間就好了,可惜人滿為患的監獄和拘留所並不會允許一個暫時沒有嫌疑計程車官久留。於是,到了9月下旬,施密特中士在法國的領土上被釋放了出來,並被分配到了一支他從未聽說過的新作戰部隊中。
這支作戰部隊是由法軍、西德軍、東德軍混編而成的,內部也並未嚴格地對來自不同軍隊的作戰單位進行區分。國籍不同的軍官和士兵們被分配到最適合他們的崗位上,而後從頭開始和新的戰友們建立默契。從自己的朋友們口中瞭解到了些流言的施密特中士確信,他所在的部隊未來將會被冠以【EU軍】的名號——不是由多國部隊組成的聯軍,而是真正屬於EU的軍隊,如同UN也在利用難民和危機帶來的額外許可權建立名副其實的UN軍那樣。
過去十幾年來,已經不止有一名將領分析過指揮機構重疊等問題帶來的惡劣影響了。僅以巴列奧略行動期間為例,攻打明斯克巢穴的UN軍下出現了NATO聯軍和WTO聯軍兩個指揮機構,這兩個指揮機構各自的盟主又獨立在外,而EU軍和東歐集團聯軍記憶體在的問題更是數不勝數。建立一支屬於全人類的或至少屬於某個戰場的真正統一的軍隊的呼聲隨著一次次的戰敗而愈發壯大,然而誰也沒有預料到法國人會在英軍和美軍主力撤回英倫三島期間採取如此大膽的行動。
這些行動背後的意義,施密特中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所在的這支本該具有特殊意義的部隊竟然也沒法按時獲得補給。每當有飛機從頭頂飛過時,他只不經意地向著烏雲密佈的天空中投去不屑的一瞥,然後再換個姿勢打盹。在這鬼地方打仗是沒意義的,早點撤到更安全的地方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到了晚上,他從來沒指望會到達的補給卻隨著車隊抵達了前線。喜出望外的其他士兵們紛紛上前迎接歷經了不少艱難險阻才成功地將物資運送到這裡的同伴們,那些戴著臂章的愛國聯盟成員也得到了同等程度的待遇。
即便是在炮火連天的防線後方,也許明天就要死去計程車兵們仍然對自己的人生有著些許期待。只要一點火苗就能點燃他們的希望,這正是麥克尼爾和斯塔弗羅斯明知愛國聯盟的危險性也要允許這些不速之客參與到協助軍隊保持正常戰鬥力的各項工作中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他們無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