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4:鳶尾花燃(8)
【我在我的老家發現了許多恐怖的場景,有的女人把她自己孩子的屍體放在桌子上,正在把它切開,一邊工作一邊喋喋不休地跟我說:我們已經吃了阿廖沙,現在我們要用鹽醃製謝廖沙,這樣就能多保留食物一段時間。你能想象嗎?這比二十年前還嚴重,在德國鬼子治下,他們全都餓瘋了,為了活下去只能殺害自己的孩子!】——阿納託利·查丹科對尤里·納爾莫諾夫,1955年。
……
“這次全都靠你們啦。”邁克爾·麥克尼爾熱情地拉著來人的手,讓他們坐在給客人準備的沙發上,“我們這裡的情況,實在是很不樂觀。動員已經進行了好幾輪,但有些事並不是靠著坐在辦公室裡簽發命令就能解決的。沒有人手也沒有油,簡直是……”
尷尬地躲在門口的彼得·伯頓正在和博尚商議要不要額外撥付些【奢侈品】來招待這些客人。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相對友善地同愛國聯盟進行交流,如果雙方之間在某些層面的合作是無法避免的,現在就該為將來的協作打好基礎。
這些佩戴著臂章的傢伙看上去比伯頓和博尚想象中的要業餘許多。臂章並不是在某個地方統一製造的,而更像是這些愛國聯盟成員用手邊的紅布或是一切紅色的織物的一部分隨便畫上些意義不明的黑色圖案的結果。伯頓先前看到過聯軍的偵察部門繳獲的愛國聯盟徽章,紅底黑鷹符號讓他隱約間產生了該組織是NOD兄弟會和GDI的混血兒的錯覺。
“我說,他們不會拒絕享受的。”伯頓在行動之前先諮詢了博尚的意見,免得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煩,“世上沒有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人,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給他們提供些特殊服務說不定就能讓他們對我們產生充分的信任。”
“我看最好不要。”博尚又往會議室裡探頭看了一眼,坐在麥克尼爾對面的三名愛國聯盟成員卻並沒有注意到,“麥克尼爾還在向他們哭窮呢,這時候你拿著紅酒進屋或是邀請他們去跟你一起玩女人只會起到反作用。”
“我就不信他們的上司或是上司的上司也能和這些絕緣。”伯頓小聲抱怨了幾句,“好吧,那就先靜觀其變。”
事後想起來,麥克尼爾有理由認為自己的手下接到的那些訊號都是愛國聯盟透過某種方式特地發出的。當對方嘗試著同他合作時,他沒有理由拒絕,更沒有理由為島田真司專門得罪這些人——那似乎只能怪島田真司本人運氣不好而且過於爭強好勝。
討論前後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深切地體會到了這支英雄部隊當前處境之艱難的愛國聯盟成員殷勤地提議將那些聯軍(準確地說,堅守祖國的法軍如今已在其歐陸部分佔了大多數)無法有效解決的問題交由他們處理。幾乎心動的麥克尼爾沒有立即答應,他相信這份好意不僅僅是為了【報答】第338中隊給愛國聯盟的小小幫助。一定還有些什麼隱性條件在等待著他們,他需要看到善意的全貌。
“各位的好意,我們都看到了。在如此艱難的時刻,有像你們這樣的勇士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迎接歷史賦予的使命,我和我的戰友們都非常……嗯……”麥克尼爾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更自然一些,“……高興。對。不過,我部需要經常執行一些機密任務,從後方送往基地的物資中偶爾也會有些……最高機密。”說到這裡,他的雙眼來回地剜著三個人的臉,這三個幾乎和他一樣熱情的傢伙讓他有些無法招架,“民間人士不應該接觸到這些機密,事實上我完全有理由向你們詢問了解到我部駐地和物資運送路線的具體手段——在那之後我會願意多花點時間處理洩密問題。”
“麥克尼爾高階軍士長,您對我們的懷疑是毫無根據的。”臂章上那隻黑鷹畫得最標準的愛國聯盟代表站了起來,言談舉止間仍不失紳士風度,“雖然我們無法確認那個機密專案的名字和目的,盡力協助你們服務於它是我們的領導機關下達的命令,而且也得到了你們的專案相關部門的許可。”這位三十多歲的白人青年和自己的同伴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然,我們今天也無法抵達這裡。”
失算了。愛國聯盟的影響力正在迅速蔓延,麥克尼爾很清楚這一點。主要依賴美利堅合眾國的UN相關機構不太容易被主要由兩德難民組成的愛國聯盟影響,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也是這麼看的。然而,UN的各項活動離不開其成員國,當愛國聯盟的影響力迅速從德意志地區蔓延到法國時,依託法國來完成各項任務的ALTERNATIVE3計劃備用專案組就無法獨善其身。
或許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愛國聯盟不需要發展出更多的上流社會成員或是在軍隊安插更多的密探,只要想辦法在平民中紮根進而使得一切依賴於平民的配合才能完成的工作離不開愛國聯盟的協助就行了。
“……什麼愛國聯盟,簡直就是NOD兄弟會嘛。”麥克尼爾在心裡自言自語著。
雖然對愛國聯盟接觸他們的真實用意仍然持保留態度,麥克尼爾沒有辦法拒絕對方的好意,即便愛國聯盟隨後提出要在基地附近安插人手以便於聯絡也一樣。殘酷的現實擺在他面前,無論他再怎樣厭惡作風和NOD兄弟會差不多的人和組織(有時候他也會把NSDAP算在其中),那些敢於以最原始的方式犧牲自己的體力甚至是健康來為所信賴的事業做出奉獻的人永遠是值得他敬佩的。這些憑著人力完成了一次接力運輸的傢伙並非等閒之輩,也不是GLA在貧民窟裡隨便發一把步槍就能招募來的烏合之眾。
談判結束時,來自愛國聯盟的三名代表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房間,留下沮喪的麥克尼爾獨自一人坐在會議室裡發呆。站在外面看守會場的伯頓和博尚見麥克尼爾沒從裡面出來,耐心地等到那三人消失在走廊盡頭,這才爭先恐後地闖入房間裡。
“……這不像你呀。”全程旁聽的伯頓皺著眉頭,“幾乎就是被他們牽著走。”
“我們輸在了最前面,從一開始就是。和上次不同,這回他們是做好了充分準備之後才來接觸我們的,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打通了各個團體、機構的關係,就連ALTERNATIVE3計劃專案組裡說不定都有他們的眼線。”麥克尼爾歪著嘴,“當了這麼久的瞎子,被打得措手不及也是理所應當的。”
“是啊,卡薩德失蹤之後咱們就一直很被動,但這次是不是被動得過頭了?”伯頓嘆了一口氣,他從博尚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憂慮,“愛國聯盟再怎麼神通廣大也只是個被UN軍通緝的危險民間組織,這禁令不久前才解除,他們竟然能在完全不驚動我們的情況下做到這麼多。斯塔弗羅斯都在幹什麼?他不是一直在做調查嗎?”
“斯塔弗羅斯不是那種會心安理得地在安全的後方享樂的人,咱們都知道他是以什麼著稱的。”博尚打消了伯頓的疑慮,又叫麥克尼爾暫時放下那些念頭,“既然要接納愛國聯盟的人,就要把戲演好。麥克尼爾,拿出之前的預案來。”
忐忑不安的麥克尼爾先在伯頓和博尚的協助下確保基地內的大部分人員都各司其職,把大家拴在了不同的崗位上之後,他才在廣播裡宣佈了這個對他而言幾乎是壞訊息的好訊息。預感到基地內可能會因此產生強烈反對意見的麥克尼爾事先安排自己的兩位戰友帶著隊伍去巡邏以便在第一時間壓制可能產生負面影響的事態,不想把燃料消耗在這種場合的伯頓和博尚也只好同樣用最原始的方式四處奔波。
第338中隊的駕駛員們對此並沒有太大的意見,他們甚至根本不關心愛國聯盟即將和他們展開合作一事。來自大洋彼岸的美軍戰術機駕駛員們也許對來自歐洲另一頭的種種思潮有著自己的不同觀點,在發表他們的個人觀點之前,他們的言行仍然要服從合眾國以及人類文明在這場戰局中的總體利益——幾乎無視了史塔西掌控東德並僅在弗朗茨·海姆等東德軍將領發動叛亂之後才不得已地加以協助的NATO聯軍那時已經證明了自身的實際立場。
“但願他們不會把他們那套想法帶到我們這裡。”喬治·阿爾斯通中尉在聽到廣播時還在刮鬍子,當他向戰友們炫耀著光禿禿的下巴時,彼得·伯頓恰好進入屋子內,“……伯頓,這是誰的決定?”
“不是誰的決定,是被別人送上門來的不得不接受的安排。”伯頓神奇地從大衣後掏出一瓶酒,一本正經地擺在桌子上,他的義舉馬上引來了戰友們的歡呼,“……小心點,別被我們這些新【同伴】看到了。”
“就是說,你們都沒什麼反對的餘地。”阿爾斯通中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他暫時還無心爭奪這支部隊的領導權,原指揮官們過於不稱職的情況除外,“你們該慎重些的。突然對大家宣佈這種訊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和帕克一樣方頭方腦的漢子湊近伯頓,壓低聲音說道:“要不是你們有這麼大的名聲、平時待大家又還不錯,他們會馬上聚集起來表示堅決反對的。”
“要是那樣倒還好辦了。”伯頓無奈地嘀咕了兩句,“就怕他們這麼無聲無息地接受了……”
麥克尼爾的擔憂落空了,基地裡的作戰人員和非戰鬥崗位性質的工作人員都沒有聚集起來抵制他的決定,這倒是讓他暫時避開了馬上和愛國聯盟決裂的風險。現在,來到基地裡最高的建築頂部觀察著基地裡人員一舉一動的麥克尼爾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他人保持沉默的原因,他擔心異常的忍讓和漠然下藏著一些他更加害怕的變化。
但事情似乎就這麼過去了——直到愛國聯盟成員結伴離開基地時,麥克尼爾也沒見到有人站出來對著這些上次在黑森林基地犯下了某些不可饒恕的罪行的傢伙(也許那是被他們所蠱惑的西德軍的責任)喊打喊殺。望著平靜的歡送隊伍,麥克尼爾竟產生了要自己跳出來對愛國聯盟成員們大放厥詞的衝動。
“合作愉快。希望我們能夠團結一致地把那些萬惡的外星異形怪物早點趕出地球。”麥克尼爾只得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和三名愛國聯盟代表逐一握手,“也希望我們之間不要再出現任何因誤會引發的不必要的損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