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了一些機械故障,維修人員馬上就到。”島田真司滿不在乎地說著,“你來得正好,我們今天獲取到了大量有用的資料,又得麻煩你們加班工作了。”
“只要我們的測試過程中沒有出現傷亡就好。”莫瑟提著公文包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他剛才恰好看到渾身上下插滿了輸液管的ESP能力者從他面前被抬走,蓋在病人身上的那件制服上還有斑斑血跡,“……實在是太危險了,島田博士。我們以後要更加謹慎。”
“對啊——”
“你們多慮了。”笑容滿面的島田真司接過莫瑟遞來的公文包,示意別利亞耶夫一起和自己去研究其他資訊,“也許在你們看來我是故意地把事態推向無可挽回的危險境地,那我不妨說,我知道該讓測試在什麼時候停止。”他轉過頭,用更加燦爛的笑容把別利亞耶夫嚇得連連後退,“……我知道她們的極限在哪裡,別利亞耶夫博士。”
在這場充斥著尖叫聲的測試結束後的第二天,從前線返回的麥克尼爾在黑森林基地主持召開了又一次日常會議。除了還在住院的舒勒之外,其餘倖存人員悉數到場。用麥克尼爾的話來說,島田真司最近一段時間的測試工作效果顯著,中歐地區北部的BETA已經改變了原本的前進方向、轉而在南德集結兵力,成千上萬的BETA還在朝著黑森林基地狂奔。
“喂,別把我那些姑娘們弄壞了。”入座的伯頓在聽說了昨天驚心動魄的一幕之後直率地勸島田真司以ESP能力者的性命為重,“先不說俄國人不會在她們喪命之後給咱們提供下一批ESP能力者,我還沒來得及把她們搞到手呢。”
“什麼叫【你的】?”島田真司大為不悅,旋即又露出了令眾人心曠神怡的微笑,“你放心吧,伯頓。我是不會故意讓她們去送死的,在這一點上我可以保證。雖然沒有經歷過創造出她們的過程,對我而言她們就像我的女兒一樣。我愛她們。”
“行了,聽著真噁心。”迪迪埃·博尚嘆了一口氣,“我得提醒全世界所有養女兒的父親離你遠點。伯頓,你別笑,你也一樣。”
“那麼,當你的女兒絕對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事情之一。”和島田真司活躍在同一個時代的斯塔弗羅斯順著伯頓的話嘲諷了幾句,又在日本學者轉移火力之前機智地把會議的主導權丟回給了麥克尼爾,“麥克尼爾,BETA肯定是被島田的行動吸引了。在它們採用更加極端的方式來進攻我們之前,我們得制定一個以島田的測試方案為基礎的反制計劃。比如說,把BETA全部引誘到一點然後進行集中殲滅。”
“我覺得可行。”臉色不大好的麥克尼爾喝了幾口水,每當他的面部肌肉活動時,日漸凸出的顴骨都會吸引戰友們的目光。“但是具體的技術問題還是要島田來安排才行。島田,以你這邊的情況為準,尤其是以那些身體狀況不佳的ESP能力者為準。我聽說她們如果不定期服用某些藥物就會出現器官衰竭。”
早有準備的島田真司拿出了他畫好的日程表,上面列出了不同ESP能力者接受治療的週期。他的測試工作並不需要使用全部ESP能力者,只是島田真司認為如此高強度的測試工作需要一定量的預備人員。在同麥克尼爾商討了一段時間之後,島田真司選定了幾個眾人一致認為比較合適的日期,這樣一來他們就得把行動推遲到8月了。
不對,明天就是8月了。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伯頓似乎把島田真司當成競爭對手了,麥克尼爾有些頭疼地想著。他還在考慮方案整體的可靠性,尤為嚴重的是BETA是否會就此做出反制。在之前的一系列作戰行動之中,BETA都以相較它們入侵地球的時間尺度而言極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讓團隊的新對策變得軟弱無力。更多的試探可能起到反作用並導致BETA因重視人類的威脅性而以更快的速度進化,這是島田真司自己說過的,由不得麥克尼爾不防。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過客們緊張地籌備著又一場決戰,他們能夠在其中發揮出的作用微乎其微。比起囤積在法國邊境地帶的百萬大軍,區區三個戰術機中隊(其中還有一支部隊僅能算作欠了他們人情的盟友)微不足道。當舊的BETA誘餌裝置的缺陷暴露無遺時,島田真司所取得的最新進展給了他們一線希望。在戰略上調動上百萬BETA往錯誤的方向前進、毫無戒備地鑽進人類的陷阱和火力覆蓋區域,如此一來就能極大程度地緩解歐陸的危局,進可反攻西德,退可確保英倫三島暫時安然無恙。
ALTERNATIVE3計劃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聯軍指揮機構,況且指揮官們也需要對BETA有著更多瞭解的專家學者們的意見才能更好地制定作戰計劃。雖然UN軍的高階將領們仍未就這一階段最終的戰略目標達成一致,他們成功地抓住BETA的主攻方向產生動搖的機會在雙方控制區的邊境地帶集結部隊以確保他們還能繼續將更多應該受保護的或者說即便投入戰爭之中也無益的平民送出歐洲。
然而即便是連士兵們也對前景缺乏足夠的信心。十幾年了,一道又一道被認為固若金湯的防線被攻破,幾十億人慘死在BETA之手,而人類敗退的趨勢仍未有中止的跡象。在布達佩斯的那場慘勝如今看來象徵性意義多於實際意義,但聯軍仍然需要用更多的宣傳來調動士兵的信心、說服士兵們繼續投入到一場看上去永無止境的戰爭之中。
軍人尚且動搖,服務於前線戰事的平民更是如此。這些沒有機會逃離戰場的平民必須用夜以繼日的賣力工作來換取撤離歐洲的空頭支票,那支票能否兌現則全在大人物們的一念之間。以前在電視新聞節目裡聽到些經過修飾的壞訊息的人們如今能夠接觸到的全都是再直白不過的驚天噩耗,即便聯軍要求嚴密封鎖訊息,也止不住看守這些臨時工計程車兵們在閒聊時無意中說出幾句真相。當流言蔓延到整個基地內之後,再尋找流言的源頭已經失去了意義,說不定最早傳播虛假資訊計程車兵早已死於非命。
隨著計劃持續推進,管理附近設施的西德軍承受的壓力與日俱增。他們必須將全部設施如期建好,只可惜進度遲遲趕不上要求。焦躁的西德軍士兵縱使對著工地上的建築工人拳打腳踢也沒法讓設施造得更快一些,他們的發洩反而拖慢了建築工程。
由於大部分難民都是東德難民,東德軍就此提出了強烈抗議,並派遣人員和西德軍交涉,但西德軍堅持以保證施工速度為第一要求。另一些NATO聯軍的指揮官在接待來訪的東德同行時直言不諱的指出,在這個需要大家團結一致對抗BETA的關鍵時刻,為了更好地反擊而做出些犧牲是必要的。
就連施工團隊也必須要有為了人類文明的自由和存續奮戰到底的意志,這是時代的選擇。不過說出這些話的軍官不見得對此深信不疑,當他們在各種會議上喊著口號時,誰有留下來血戰到最後一刻的決心而誰又已經留好了逃往英國或美國的單程票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上行下效,只想著逃跑的指揮官也沒法說服自己的手下繼續拼命,持續的失敗帶來的陰影久久揮之不去,一些更加迷信計程車兵大有采納恭順派主張的趨勢:BETA是上帝給人類降下的審判,抵抗是毫無意義的。
在1984年8月初的幾天裡,NATO聯軍就此次特殊行動的最終目的爭執不休。擔憂祖國就此毀滅的西德軍和本就流亡到此的東德軍希望能夠優先將黑森林基地的設施用於對付柏林巢穴,他們的主張得到了同樣擔心BETA入境的法軍的支援。但是,害怕遊蕩在德意志地區的BETA鑽地渡海在英國登陸(最壞的情況下,甚至是在美國登陸)的英軍以及遊刃有餘的美軍則主張大批次地集中殲滅BETA主力以便在中歐製造BETA的真空區。負責指揮EU軍的道丁將軍的理由很充分:黑森林基地的另一個大型設施至今未能投入使用正是因為西德軍無能。
不必說,美軍的方案得到了採納,這又讓防守陣地的西德軍十分沮喪。
誰也說不清問題出在哪裡,也許是半推半就地收下幾張票證並允許掛著可疑臂章的同伴偷偷將一些未經登記的貨物運送進入基地,也許是無視建築工人和難民們的私下聚會,也許只是在倒賣物資的時候多接下了一些委託以便換取逃往安全的彼岸的機會……當這些把瀆職融入了生活計程車兵們目送著來自天南海北的戰友們又一次出發時,他們仍未意識到自己的疏忽和怠慢會帶來什麼。
1984年8月6日,聯軍又一次開始了試探性反攻,這一次參加反擊的部隊只有約三十萬的兵力。擋在他們面前的則是數量上遠遠多於他們的BETA叢集。
“我總覺得我們忘記了一些事。”開著戰術機的麥克尼爾不停地對伯頓說,他們這一次走得太匆忙了,“我本來想等舒勒出院了再說,可是來不及了。你得承認,有些問題必須得讓舒勒來考慮……”
“你是說那些巧合嗎?”伯頓嘀咕著,“比如說我們的基地最外圍恰好有三個西德軍的防禦陣地?那不是巧合,是稍微有點正常思維的指揮官看了地形走向之後都會做的事。我是說,假設他們學指揮專業的時候不是從頭睡到尾,不管怎麼說都要佔住那些位置。”
“不是這個……唉,我也記不清了。”麥克尼爾煩躁地握著操縱桿,他仍然感到心神不寧,“也許是我想多了。”
遮天蔽日的戰術機叢集下方,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的松鼠好奇地瞪大了純潔的眼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