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實實地在東德工作了大半輩子的難民們自然不可能接受打游擊戰的方案,且不論他們並不想而且大概沒有能力真的和目前唯一還出現在世界地圖上的德國作對,他們所擁有的資源也實在是太少了。缺乏武器裝備又沒有更多補給的隊伍到了半路上就會作鳥獸散,屆時還打算負隅頑抗到底的頭目們少不了要被西德軍送進監獄或乾脆拉去刑場槍斃。
然而他們又不想贊同卡薩德的冒險計劃,結果是膽大妄為的愛國聯盟武裝人員在難民首領們做出決定之前就搶先殺上門來。這些看上去無所畏懼的傢伙比卡薩德印象裡的一部分GLA武裝人員還要落魄,他們躲在搶來的車子後方,用同樣是搶來的步槍向著掩體後方的難民們開火。雖然難民營在擺脫了看守營地計程車兵們的控制之後就動員難民們加固了營地的防禦,無奈他們手頭的火力不足,無法有效地壓制來襲的對手。雙方圍繞著難民營主要入口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一時間難分高下。
戰鬥開始後過了大約10分鐘,難民營裡突然響起了另一陣槍聲。如臨大敵的卡薩德立即帶人前去檢查臨時保管槍械的地點,結果在那附近撞上了兩名行蹤可疑而且二話不說就對著他們開槍的難民。這兩名難民倒也激靈,他們抓過一個路過這裡的老人,隨後躲進了附近的活動房屋內,擺出了一副要進行長期對峙的模樣。
“你們冷靜些,現在——”
“該冷靜的是你們!”這兩名綁架了同胞的難民顯得格外激動,他們語無倫次地喊著口號,只是並沒能在聽眾之中取得共鳴,“還看不出來嗎?這是上帝給我們所有人的考驗,不能在這場考驗中生存下來的就必須被淘汰。我們得把這些浪費資源的弱者先清理乾淨……”
認真算來,這些沒有參加軍隊而是選擇躲在難民營裡過日子的傢伙大概都是弱者。不過卡薩德並沒有和對手辯論的意思,他猜得出這些人即便不是恭順派信徒大概也是愛國聯盟成員,於是果斷地要求進行強攻並身先士卒地拎著鏟子繞到房屋後方以便展開突襲。屋外試圖勸說同胞及時放下屠刀的難民們在被已經情緒失控的兩人胡亂開槍傷及後終於怒不可遏地一擁而上,和卡薩德一同把打光了子彈的兩個喪心病狂之徒包圍在了屋子內、把還在叫囂著的兩人捆得結結實實。
據不完全統計,除了在最後關頭被這兩名匪徒擊斃的人質之外,外面更有數人傷亡,其中包括一名3歲的兒童。憤怒的難民們這時再也不管什麼後果,他們對著已經失去還手之力的疑似愛國聯盟成員拳打腳踢,你一拳我一腳,很快把兩人打得骨斷筋折、不省人事。卡薩德剛要出言阻止,便見有飢腸轆轆的難民衝過去從還活著的敵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更有磨刀霍霍的難民揚言要將這兩人大卸八塊。
精疲力盡的阿拉伯王子從人群中逃出,他琢磨著該在西德軍趕來這裡之前就離開、換回原來的身份再去和斯塔弗羅斯會合。還沒走多遠,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的卡薩德便發現迎面朝他走來的一個青年男性難民擺著十分可疑的手勢,他已經多次在難民群體中見過類似的手勢了。這是個機會,他應該把崇拜BETA的反人類分子和愛國聯盟的同情者一併揪出來,然後他就可以肆意地嘲笑美國佬的那套想法有多麼不靠譜——連這點小事都管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比劃了幾個手勢,果然引來了那過路人的注意。這套暗號以及配套的短語對於其發明者和使用者乃至正在追查愛國聯盟的西德聯邦情報局(BND)而言也許是難以破譯的重大秘密,對卡薩德來說卻不堪一擊。他行走中東多年,使用過成千上萬種辦法來和不同民族、信仰不同教派的部落聯絡,這群基督徒的雕蟲小技只能算他初出茅廬時所採用的簡便方法罷了。
從卡薩德的手勢中確認了些什麼的過路人向著卡薩德點了點頭,而後轉身折返。急欲一探究竟的卡薩德緊隨其後,他心知今天發生在西德各地的暴力事件歸根結底是西德方面長期處置失當,然而責問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要比責問一個站在陽光下賣命地抵抗外星異形怪物入侵的國家要輕鬆得多。想到這裡,阿拉伯王子的腳步又快了些。自古富貴險中求,埋在德意志難民群體中的秘密值得他冒這個險。即便不考慮一個穩定的後方環境對抵抗BETA所起到的作用,掌握這些人也有助於卡薩德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讓自命不凡的麥克尼爾欠下更多的人情。
兩人向著停車場走去,那裡只是難民們臨時清理出來的一塊空地而已。在事態惡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之前,他們需要向附近的西德軍或是不知道到底在負責什麼專案的UN軍求援。跟被送進前線的軍營相比,被西德軍判定成愛國聯盟成員甚至恭順派信徒顯然更嚴重一些,到那時將不會有任何妥協,只會有你死我活的廝殺。
但卡薩德還沒有料到負責這項任務的人很可能是一名恭順派信徒。他跟在那人後面上了車,猜測著對方可能與其他同夥聯絡的地點。愛國聯盟成功地為恭順派吸引了足夠的火力,只是不知道這些傢伙要怎麼吸引BETA來襲擊人類,這是舒勒和島田真司都沒能研究明白的難題。
“瞧瞧這些自作聰明的傢伙,他們竟然妄想違抗主的意志。”陰沉下來的天空被沖天火光照亮,開著車子在道路上急速狂飆的司機詩興大發地對卡薩德談起了自己的感想,“還有那些自以為能憑藉人力改變這一切的傢伙……”
“主的意志是絕對的。”卡薩德謹慎地說道。
“沒錯。”
車子在半路上偏離了方向,駛入了一處已經被拋棄的住宅區。迎著離這裡不遠的火光,卡薩德依稀看到了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和司機一同跳下車子,又學著那司機的動作對著這幾人做了幾個手勢,儘管他並不確定這些人能否看清他的動作。
為首那人穿著一件很長的連帽衫,他低下頭對著司機囑咐了幾句,又對著卡薩德招了招手。天色已黑,仍然看不清對方真面目的卡薩德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辛苦你們了。”那首領說的德語也帶著一股奇怪的口音,“多虧你們——”
他突然停下了,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右側衣袖中的手槍,對著措手不及的卡薩德開了三槍。佇立在一旁的眾人見狀,方猜到此人並非志同道合的信徒,而是個混入隊伍當中的間諜、一個該被千刀萬剮的臥底。
首領用動作屏退了要上前幫忙的眾人,他蹲下來,靠近倒在血泊中的卡薩德,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你的偽裝已經很巧妙了,可惜你碰上了見識過更巧妙的偽裝的我。”那首領晃著手中的手槍,緊盯著艱難地喘著粗氣的阿拉伯王子,“……你不是德國人,不是德意志人,而且也不是歐洲白人。為什麼來這裡?”
卡薩德沒有回答,他的眼神飄忽不定,被黑夜牽引著向前,彷彿在這他看不清真面目的殺手背後有更為偉大的光芒降臨。
“呵……”
“我想你大概也在思考吧?我們人類的現代文明意味著什麼?”首領又自顧自地說了幾句話,再一次扣下了扳機,“看來你我是永遠也找不到答案了。”
卡薩德再也不會回答了。頭一歪便離開了人世的阿拉伯王子迎來了他的第二次死亡,至死仍未見足以照耀他信仰的曙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