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9EP2:天鵝湖(7)
【再好的人,不做事也無濟於事。即使是惡人,也能派上用場,就看他怎樣做。】——佐藤高良,2001年。
……
看守著大門的西德軍士兵最期待的就是換崗的時候,他們可以在將身上的責任甩給同伴們之後認真地享受珍貴的休息時間。時值4月,外面的天氣比之前暖和了很多,但負責站崗放哨及看守重要設施計程車兵們並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勤快一些。同那些需要趕赴前線直接和BETA拼命的戰友們相比,他們無疑是幸運的,然而時間的流逝使得其中的幸運兒們逐漸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工作。
至少他們不必擔心BETA隨時打到這裡。從2月開始,歐洲戰場上的BETA以母艦級BETA為載體繞過西德軍的防線、直接進攻後方重要設施成為了常態。此事本應帶來比目前的狀況更為嚴重的恐慌和逃亡浪潮,所幸NATO聯軍在經過長期研究和分析之後最終得出結論:BETA的運輸範圍是受到限制的。不管導致母艦級BETA不能隨心所欲地將成千上萬的外星異形怪物跨過德國直接運送到法國乃至英國的原因是什麼,時刻擔心著自己第二天醒來就會見到BETA計程車兵們在訊息對內公佈之後終於可以放心地繼續服從命令了。否則,即便是這些應徵入伍時不停地發誓自己將要為守護人類奮戰到最後一刻的戰士們也免不了要心驚膽戰地拋棄職責、逃往更安全的大洋彼岸。
物資越來越緊缺,負責後方防禦工作計程車兵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能夠經常參加實彈射擊訓練了。從工廠中生產出來的武器彈藥都要優先提供給前線的軍隊,這是為了人類抵抗BETA的戰爭著想。雖然這些看守設施計程車兵們有朝一日也要被投入到前線,眼下西德軍卻沒有辦法讓他們也保持著高度戒備狀態。於是,在應該及時提供或更新的武器裝備遲遲不到的情況下,許多軍官乾脆擅作主張地中斷了一切訓練,並聲稱自己的手下斷然沒有拿著燒火棍去參戰的道理。
“聽說前線又打敗仗了。”戴著頭盔的西德軍士兵抽著煙,無精打采地蹲在大門外,他的步槍同樣懶散地躺在圍牆旁,“波恩那邊又要到處抓人,可是人都逃到法國去了。”
“又失敗了?”大門另一邊的哨兵詫異地放下了手中的半截香菸,眼神裡寫滿了懷疑,“但公佈的訊息裡不是說……大獲成功嗎?我軍成功地粉碎了入侵奧地利的BETA叢集的攻勢、打通了前往匈牙利的道路……”
“那是假的。”
中等身材的西德軍士兵看著身旁的同伴,又吸了一口煙。他們並非需要抽菸來強迫自己保持清醒,而且他們的工作強度也遠遠比不上那些真正來到前線或參加了些特殊專案的軍人和平民。在參軍入伍之前從來不抽菸計程車兵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個愛好了,現在想來他只是覺得自己以後只怕連抽菸的機會都沒了。不管廣播節目和電視裡說多少遍人類必將勝利的誓言,那些空洞無力的口號都不能將步步逼近的外星異形怪物驅逐出去。
“不管他們怎麼描述敵我雙方的損失,要是情況真的有那麼順利,他們就該抵達布達佩斯了。”最先開口討論起這個話題的西德軍士兵突然站了起來,他好像看到道路盡頭有幾輛車子正在接近他們所要看守的倉庫,“……但是呢,沒有和布達佩斯相關的更多訊息了,彷彿聯軍就停在了奧地利。”
“那可能是因為從捷克方向來的BETA造成的壓力很大。”同伴對戰報的信任度顯然更高一些,他還在據理力爭,“雖然我是不清楚東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去年的時候我們這邊不也是總說BETA要在柏林建造巢穴嗎?那裡可能有很多我們沒法探明的東西——”
“有人來了。”對戰報充滿了懷疑的西德軍士兵招呼同伴提高警惕,“他們是衝著我們這裡來的,馬上向長官彙報。”
“可能只是些路過的難民,咱們還得想辦法把他們打發走。”
對NATO聯軍的真實戰果各執一詞的兩名西德軍士兵沒有耽擱,他們一方面把車隊接近的訊息告知了自己的上司,另一方面迅速放下路障、封鎖了通向倉庫區內部的道路。如果那些大卡車準備強行闖關,它們保準會在半路上就動彈不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後,兩名士兵躲在掩體後方,等待著那些車輛靠近。
車隊接近了倉庫區,那分明是幾輛塗著綠色迷彩噴漆的軍用貨車。排在最前面的車子在障礙前方停下,從車上跳下來了幾名同樣穿著迷彩服的軍人。他們有說有笑地向著倉庫走來,把躲在掩體後的兩名西德軍士兵看得呆住了。
不敢輕舉妄動計程車兵們只好決定允許對方接近大門,他們仍然保持著警惕,只怕這些人是穿著軍服的不法分子。西德的撤離工作還在進行之中,這項由UN指導、西德執行、NATO其餘諸國協助的計劃受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阻礙,這不僅是因為東德人還帶著成千上萬的東歐難民來到了西德,還在於長期的情報封鎖使得部分西德人低估了BETA的危害。不能直接把不願撤離的平民打暈之後塞到卡車裡了事的西德軍和相關部門人員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跟這些人相比,只需要看守倉庫的哨兵實在是幸福得快要昏過去了。
“我要見你們的長官。”那一行不速之客已經來到了大門前,為首的是一個戴著大簷帽的青年軍官,穿著筆挺的常服,鋁線肩章上有著呈現出三角形排列的三顆菱形符號。
“你們是……哦,東邊的啊。”西德軍士兵的疑惑在看到了對方的肩章樣式之後終於解除了,“我說你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把臂章換回原來的模樣?”他指著友軍軍官右臂上那個和自己的臂章幾乎相同的黑紅金三色旗圖案,“根本就分不出來嘛。”
“沒必要強分彼此,士兵。”那東德軍官被對方調侃了一通,並未惱火,“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是真正意義上的同胞了。差異也應當越小越好。”
“但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兩支各自獨立的軍隊。”另一名西德軍士兵看到長官帶著幾名士兵從倉庫區內部趕來,便對來訪的友軍說上級馬上就到,“……長官來了。”
趕到大門前的西德軍官和對面的東德軍官握了握手,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便吩咐手下計程車兵給這支東德軍車隊讓開道路。有了長官的許可,看守大門的哨兵立即撤掉了全部障礙,畢恭畢敬地把來自另一個德國的同胞們請到了營地裡。
看著掛在車頭上的三色旗,兩名西德軍士兵面面相覷。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們到現在也沒法分清掛著類似旗子的隊伍究竟會屬於哪一個德國。既然他們分不清這些,平民大概就更沒法分清了。除非兩個德國早點變成一個,不然類似的誤會以後只會越來越多,這還只是東德更換旗幟的第一年而已。
已經和西德分離了三十多年的東德在去年發生了一系列變化。那個經常出現在東德國旗和軍徽上的圖案伴隨著SED的瓦解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乾乾淨淨的黑紅金三色旗——和西德的沒有什麼區別。這被許多德國人看作是兩個德國即將在席捲全人類的天災面前握手言和、重歸統一的前兆,儘管艱難的談判時至今日還在進行著。
隨之而來的麻煩遍佈各個領域,一模一樣的國旗和其他近乎一模一樣的標誌給各行各業的工作人員帶來了更多的失誤,他們被迫為了糾正這些錯誤而浪費掉更多的時間。深受其害的UN有關機構官員在發現了兩個德國使用相同的各種標誌造成的不利影響後建言稱兩個德國若是沒法在今年實現統一就應該有一方迴歸到之前和另一方有所區別的狀態,但這些建議也沒有被西德和東德的政客沒采納。
類似的困擾對於看守這座倉庫的西德軍士兵們而言也依然存在。當跟著車隊一併前來的東德軍士兵分散開之後,西德軍士兵們驚訝地發現他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把這些東德軍士兵同自己區分開了。自流亡到了西德之後就不斷地把原來的武器裝備更換成西德軍裝備的東德軍和西德軍在外觀上的差距日漸縮小,等到東德軍使用的MIG系列戰術機損壞殆盡之後,更換了F系列戰術機的東德軍就會徹底成為西德軍的影子。這對雙方來說並沒什麼不妥的,他們遲早要合併成為同一支軍隊。
但……進展並不樂觀。1984年1月的埃爾福特撤退行動結束之後,東德名存實亡。接納了一千多萬東德難民的西德人堅信,無論以弗朗茨·海姆為首的東德領導層抱著什麼主意,那些人所能做的也只是全盤接受西德的條件並把東德完全併入西德。這種樂觀的估計在2月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對此感到失望的人們紛紛說,西德沒有乾脆利落地把東德吸收全是因為有人從中作梗。
類似的疑惑也徘徊在西德軍士兵們的心頭。不同於仍能在西德的土地上公開招兵買馬、儼然成了國中之國的東德,之前在BETA的攻勢下滅亡的波蘭逃到東德時可沒有獲得同等待遇。整個波軍被東德軍直接吞併,只剩下徒有其名的波蘭流亡內閣躲在東柏林惶惶不可終日地看著東德一步步淪落成如今的模樣——埃爾福特陷落的時候,那夥人已經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前逃到巴黎去了,在那裡等待著他們的是另一個受NATO支援、很不情願地從倫敦趕來共商國是的【波蘭流亡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