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所有資料從源頭開始就是假的。如果難民營和相關設施、服務機構人員都屬於某個不想讓真相被公之於眾的組織,他們會在偽造記錄這方面達成驚人的共識。這在德國的土地上也並不罕見,到處頂風作案的愛國聯盟就是明證。雖然西德和流亡到了西德的東德皆聲稱該組織是大逆不道的反人類瘋子組成的團體,仍不乏一些文官和軍官私下加入其中並採取愛國聯盟所推崇的方式來管理自己旗下的人員,這其中甚至包括NSDAP所推崇的種族淨化。有一些軍官在事後受審的時候承認自己故意把挑選出來的【劣等人】丟在路上以待BETA將其吞食。
這個組織與其說是四十年前的怪物潛伏多年後的又一次爆發不如說是去年才覆滅的SED和史塔西的替代品,因一些已被證實的骨幹是原東德的中高層文官和軍官(這些人在身份暴露之後早就隱姓埋名躲起來了),但斯塔弗羅斯萬萬沒想到它能以如此的速度在西德的土地上蔓延。對德國人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的博尚則解釋稱,兩德即將統一的事實會給德國人帶來許多錯覺,而那些錯覺不可避免地在失控的外部條件影響下朝著錯誤的方向發展。
“我是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們,也許東德方面在去年SED崩潰之後應該找個更靠譜的指導思想而不是突然復活起對原國防軍的崇拜……就差直接崇拜NSDAP本身了。”法蘭西紳士又看了幾頁,作為局外人又是法國人的他對德國人的看法一向在團隊內被當做重要參考,“是的,德國人會願意張開雙臂迎接統一時代,在那之後他們就會想起來是誰讓他們分成兩個德國的——他們會說NSDAP只是不幸打輸了而已,美國佬和俄國佬才是萬惡之源。”
“但不管怎麼說,西德人在東德併入西德已是定局的情況下去相信這種跟NOD兄弟會差不多的玩意……唉。”希臘人變得更鬱悶了,他把腦袋伏在桌子上,心裡盼著卡薩德快點回來,“你看,這就是我們這邊邁不過去的困難。愛國聯盟的狗腿子們四處生根發芽,他們在各地都有一定的掌控力,這樣下去情況遲早要失控。那群【恭順派】恐怕也是利用了這一點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罷。”
只有不斷地加強控制力才有望將崇拜BETA的恭順派剷除。反過來講,要想在現階段下加強對民政和軍政機構的控制力就必須先把試圖切斷波恩方面對各地影響的愛國聯盟剷除掉,因此消滅愛國聯盟和消滅【拜BETA教】在斯塔弗羅斯的計劃裡很快就合二為一了。他只是仍然對恭順派信徒吸引BETA的方式感到好奇,因為那些外星異形怪物從未理睬過人類,那麼BETA的信徒們又是怎麼吸引他們眼中的萬物主宰降臨的呢?
屋子裡響起了鈴聲,看來是門外有人前來造訪。希臘人對著博尚比劃了一個手勢,讓博尚先躲進櫃子裡,他直到確認博尚藏好了之後才前去開門。
“斯塔弗羅斯先生,這是最近的情況。”站在外面的是個穿著工裝的青年白人男子,金色的短髮已經呈現出明顯的M字型髮際線。他在門外站得筆直,和那些站崗放哨的西德軍士兵沒什麼兩樣。“……我先回去了。”
“Благодарю.”斯塔弗羅斯突然冒出來了一句俄語,“Если возникнет новая чрезвычайная ситуация, я сообщу вам как можно скорее.”
他把那人送走了,而後回到辦公室內,檢查剛收到的檔案。
“上帝啊,俄國佬的影響力居然能拓展到西德來?”博尚不緊不慢地從櫃子裡走出,狐疑地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大門,“我以為——”
“他是個俄國人不假,但他其實是從波蘭逃到東德又一路逃到這裡來的波蘭人,只是名義上被他們的俄國人盟友大筆一揮劃為了公民罷了。”斯塔弗羅斯連忙向博尚解釋,“他和他妻子都在我這裡工作,幹活也還勤快……我想他們不代表俄國佬的任何官方立場,這就只是一家逃難的波蘭人而已,還得養活一大堆孩子。像他們這樣的東德人,也有不少在我和卡薩德手下工作的,這些人有比工廠更合適的工作場所。”
“你應該跟他說波蘭語。”想起了波蘭和法蘭西的傳統友誼的博尚提醒了一句。
“其實他家不會說波蘭語。”斯塔弗羅斯咳嗽了兩聲,“別問我為什麼。埃瑟林元帥說得對,俄國人要是贏了,那我們所有人都得說俄語。”
新送到斯塔弗羅斯手中的並非是什麼了不得的機密情報,只是些更無聊的統計資料而已。細節決定成敗,再精妙的偽裝也會暴露出弱點來,那些忙於在BETA的進攻之下為不可告人的圖謀爭取機會的人沒有辦法掩蓋他們的全部蹤跡。抹掉自己的蹤跡並反過來找出別人的,正是斯塔弗羅斯最擅長的事情之一,這是他在巴爾幹的群山中生存下來的關鍵。沒有那些必要的本領,他無法活過他所無比痛恨的俄國人的重重圍剿。
博尚試圖從斯塔弗羅斯的工作中找出些線索來,他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資料看了許久之後還是放棄了。這確實不是他所擅長的工作,卻是既當過游擊隊員又反過來圍剿過游擊隊員的斯塔弗羅斯瞭解的。
“那麼,當前的調查重點是——”因自己的一知半解而感到心虛的王牌飛行員再度開口了。
“人員,還有裝置。就這兩點而已。”斯塔弗羅斯拿起一根鉛筆,在檔案旁的紙張上做著些並不複雜的運算,“你還記得上個月BETA的突襲嗎?全部有那個什麼【母艦級】BETA出現的地點在事發24小時內都有東德難民隊伍透過,而且每一個隊伍裡都找到了恭順派信徒。當時我仍然沒想清楚這些瘋了一般的可悲的生物是怎麼和他們的外星異形怪物主人聯絡的,後來我記起了島田的說法:BETA對計算機這種東西的興趣比對人類的興趣要大得多。”
“但是——”博尚張了張嘴。
“但是,上個月的埃爾福特戰役結束之後,他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假說,這個假說建立在【那些大腦和脊椎都被挖走的屍體是被BETA有目的地回收的】這一推論的基礎上。BETA對人不感興趣,不是嗎?所以它們為什麼會專門把人千里迢迢地抓來並挖走大半神經系統?”筆尖不斷地抖動,斯塔弗羅斯寫出的字跡也愈發歪歪扭扭,“我跟你講,博尚,我實在是畏懼了……我一輩子沒有見過外星人,它們……”
在筆尖幾乎折斷的前一刻,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帕克也死了啊,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到什麼時候。”他對著止住了話頭的博尚說著,“……那個男人被麥克尼爾稱為是連他都要敬重的偉大戰士,結果就這麼……一想起這些,我不敢想象我們還會在這個平行世界遭遇些什麼。人類的一切,在它們面前沒有半點價值。對付這種怪物需要的只是,智慧和效率。”
身為王牌飛行員又做過EU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法蘭西紳士凝視著面前的希臘總統,低下了頭。他們兩人都沒有真正領導過一場對抗入侵地球的外星生命的戰爭,不同的是博尚已經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體會過和外星異形怪物交戰的感覺了。
“我們會挺過去的,斯塔弗羅斯將軍。”法蘭西紳士閉上了眼睛,“麥克尼爾對我說過,即便在那個人類幾乎要毀滅的未來,我們的子孫後代依舊頑強地生活著並找到了出路——儘管不那麼體面。這一次也一樣,為了我們各自的祖國,為了主的榮光,我們必須要和這些怪物血戰到底。”
有那麼一瞬間,博尚以為斯塔弗羅斯要突然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但希臘人沒有,這頭髮越發稀少的男人像個殭屍一樣渾渾噩噩地站起來,又把手邊的檔案扣在桌上,扭頭對著博尚沒頭沒尾地說道:
“……工廠裡有舒勒的新作品,我帶你去看看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