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4:爭鬥時(16)
【在專案損失最嚴重的階段,我每天要解剖兩到三具屍體,有時候一天多達五具。】——島田真司,1986年盟軍東京軍政廳內部談話記錄。
……
戴著眼鏡的島田真司專心致志地寫著他的研究記錄,這是他身為科學工作者的本分。雖然他偶爾也會覺得自己目前所做的【研究】實在稱不上取得了什麼激動人心的結果,他將其歸結為牽制因素過多。如果不是因為那些心懷叵測的傢伙還在陰影裡時刻關注著東孟加拉的風吹草動,他本該早些完成研究並把自己的成果投入到應用之中——即便不是在戰場上。
多虧了埃貢·舒勒的協助,他才得以把在無關事務上浪費掉的時間節省下來一部分。也許他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在那之前島田真司仍然保持著謹慎態度,因為仍有一些至關重要的情報是他目前急需得知的。只有在深入地瞭解當年的秘密之後,他才會對相關用途下最終的定論。
“如果咱們兩個不必輪流跑到東孟加拉出差就好了。”他自言自語著,這話完全是說給坐在他對面的舒勒聽的,“麥克尼爾那傢伙好像很沒安全感,他非要讓別人和他一樣處在危險的環境之中才會放心下來。”
“我想這和他過去的經歷有關。”舒勒顯然沒有哪怕半點的同島田真司一起笑話和責怪麥克尼爾的意圖,他直截了當地轉移了話題,“比起那個,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的研究進度直接關係到他們的工作進展。”
“是的,這一切快要結束了。”島田真司說著,翻到了下一頁紙,他這幾天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而他的精力一如既往地充沛,“其實我也很想馬上跳到麥克尼爾面前對他說我們很快就可以把成果拿去給他用了,唯一的問題是……”說到這裡,他從筆記本里翻出了一封回信,“我開始有些看不清這背後的各種糾葛了。”
舒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側身翻開了自己的記錄本和圖紙。平心而論,雖然埃貢·舒勒在連續數個平行世界的冒險過程中從未離開科研崗位,他的工作狀態相較以往而言已經變得清閒了不少,而且他也幾乎沒能提供什麼直接對麥克尼爾等人的工作有幫助的成果。即便如此,就連島田真司都承認,他們離不開舒勒的協助。
在同東孟加拉的敵人交手期間,舒勒憑藉著常人難以比擬的頭腦分析出了泰倫礦業公司的機器人同夏普敦公司的類似產品之間的區別,而後制定了對被俘獲的泰倫礦業公司產品進行升級改造的方案;與此同時,他又主持制定了一個對夏普敦公司自己的產品進行偽裝的計劃,這些方案確保了夏普敦公司能夠在東孟加拉地區隨心所欲地展開測試而且根本不必擔心外界的關注。單就這一點而言,島田真司自認是做不到的,而舒勒似乎又並未在這項事務上投入過多的精力。
儒雅隨和的日本青年學者看了一眼舒勒手裡的圖紙,那上面畫著一個他暫時看不懂的訊號收發裝置,“讓我把事情的起因重新想一想……相信他們是什麼天選種族的德國人——準確地說是NSDAP——要到他們選定的神秘地帶去尋找能夠證明其優越性的證據,結果意外地找到了疑似來自外星的異形生物細胞。隨後,NSDAP試圖用這些異形細胞培育出他們想象中的【超人】。到這一步為止,邏輯上是能說通的,但我想不明白本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NSDAP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來讓人類和異形生物細胞融合?那時人類連基因結構都沒發現呢,而且NSDAP大概也只會稱呼那是偽科學。”
“NSDAP確實沒有那麼先進的技術,所以他們當然也做不到在各項研究條件十分落後的情況下讓異形生物細胞和人體融合這種事,而且我傾向於認為他們即便成功了也將一無所獲。不過,也許你忽略了一種可能性。”埃貢·舒勒慢條斯理地開口了,“一直以來,我們都認為強化劑是人類自行研究出來的。”
“……你確定嗎?”島田真司狐疑地問道。
“這只是個推論。你也看到了,不同強化劑之間的效果差距相當大,但它們都不同程度地具有危害性而且被使用這些藥劑的相關機構視為……絕密。德國人制造了強化作戰服和動力裝甲,於是美軍也製造了類似的裝備;德國人使用強化劑來提高士兵在戰場上的戰鬥力,然後美國人也採用了類似的手段,可是你只需要稍微對比一下就能發現雙方所使用的強化劑除了在確定功能上的共同點之外幾乎可以稱作兩種完全不同的藥劑。”說到這裡,舒勒停下了話頭,給島田真司留下一點思考的時間,“考慮到我們目前都認同德國人的那些小秘密是在雪山上發現的,那麼強化劑從本質上來說,有90%的可能性是德國人在研究異形生物細胞的過程中意外生成的副產品。”
“剩下的那10%呢?”
“天賦異稟的德國人當真在其他各項基礎科學未取得任何跨越式發展的情況下僅在這一項上大步前進了一個多世紀。”
“你確定要這麼解釋嗎?”儒雅隨和的日本學者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把德國人的強化劑看作原版、而把美國人的強化劑解釋成劣質的仿製品?”他又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但鉛筆的筆尖突然折斷了。保持著笑容的島田真司一聲不吭地換了一根鉛筆,他永遠都會在同伴們面前保持著優雅的姿態,“長期使用強化劑會造成器官衰竭,這是雙方的共同點。好的,我知道你比我更接近那個外星人降臨地球的時代,但首先那時候你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其次把一切都歸結於外星人遺產是不是有些太偷懶了呢,我尊敬的諾貝爾獎得主先生?”
“我可是真的去過一個……人類文明的科技主體大半是外星人遺產的平行世界。”舒勒瞪了島田真司一眼,失去了和對方就這一問題繼續辯論下去的興趣。島田真司的執著超出他的想象,更重要的是這位為心靈科技事業奉獻了一生的日本學者在某些問題上的態度似乎遠不如他靈活。接受現實、接受現存的邏輯再考慮利用自己的邏輯去得出有利於自己的結果才是明智的,儘管就連舒勒本人都不是對他的猜測很有信心。
埃貢·舒勒不是化學家也不是生物學家,他現在對這些領域的瞭解全來自於自學。就他自己的觀點而言,這種能在極大程度地提高士兵的戰鬥意志的同時損傷器官、讓士兵產生幻覺而且有助於外界讀取使用者一段時間內記憶的藥劑實在是天方夜譚,事實上他生前從未設想過如此多功能的藥劑,而現實卻容不得他狡辯。因此,舒勒嘗試著用自己更擅長的東西來理解當前的種種問題,也許他們已經離真相很近了。
不瞭解當時的需求就無從瞭解技術和武器裝備誕生的真實原因,舒勒很贊同這種觀點。在他接手了部分和機甲研發有關的工作之後,舒勒一度懷疑他手頭的這種機甲同他過去接觸過的AS機甲有著類似的用途——僅為了某種特殊意義而存在。幸運的是,目前他還沒有發現能夠將夏普敦公司和泰倫礦業公司開發的機甲同一些超能力或類似的東西關聯起來的證據,這些機甲似乎只是即將到來的大型工程時代在當下的投影而已。
透過更多的基礎設施工程專案來創造更多的崗位、緩解壓力,似乎成為了NSDAP的一系列狂想留給後人的唯一有用思路。秉持著這種思路的德國及其盟友願意用這種手段來靈活地迴避隨時可能到來的危機,對工程的需求也帶動了相應領域的科研事業。夏普敦公司出於持續壟斷的需求和對前景的判斷而邁出了這一步,也許泰倫礦業公司的想法是相同的。
擺在舒勒面前的這份檔案正是島田真司和夏普敦公司日本分部頻繁聯絡所取得的進展之一。對企業內部人員(還是仍然有著重要價值的科研人員)沒必要有所保留的職員們把自己所掌握的或道聽途說地打聽到的訊息告訴了島田真司,後者最近正要以此為依據尋找推動發生在孟加拉地區的生物武器研究進行下去的第一動力。
用島田真司的話來說,假如安布雷拉利用殭屍製造外觀近似人類的生物兵器再將其出售給非洲國家之類的計劃勉強看上去還有些獲利的空間,那麼他目前所瞭解到的這個離他們近在咫尺的生物武器專案幾乎是完全賠本的。沒有哪個國家敢公然釋放各種異形怪物去對付外敵或鎮壓內部的反對派,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出去,就算是德國人和美國人也頂不住輿論的壓力。
為此,島田真司在充分地瞭解了日本的情況後,結合舒勒所說的德國情況,得出了一個勉強能自圓其說的結論:和生物武器有關的一切行動只是德國人大手筆的一部分而已,甚至在其中並不能扮演什麼主要角色。
“這個平行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幾十年以來,半死不活的俄國佬仍然在全世界各地支援他們的信徒破壞現有秩序。即便在我們日本,他們的打手也還活躍在大街小巷……”島田真司抬起頭看了一眼舒勒,他最近面對舒勒時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挫敗感。以前他自認為貢獻比不上舒勒的時候常常會感受到失落,而當他真的承擔了主要責任之後,他又開始患得患失了。“在這種情況下,開始大型工程專案只會在城市和鄉村給這些激進分子創造大規模擴張的機會。”
“你剛才那個公式寫錯了。”舒勒漫不經心地撇下一句話,低下頭繼續看圖紙。
“啊?”島田真司的嘴角有些歪斜,“視力這麼好,還戴眼鏡做什麼?沒別的意思……瞎說也要講邏輯。”
埃貢·舒勒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又拿過島田真司筆筒裡的一支筆,開始奮筆疾書。過了兩分鐘,他把那頁草稿紙丟在島田真司面前,自己回到座椅上繼續看他的圖紙。想把他的小發明和夏普敦公司現有的機甲以及從泰倫礦業公司繳獲來的機甲結合在一起,可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況且他也繞不開大權在握的德軍的關注。
雖然德軍的干預和關注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麻煩的代名詞,成功地透過東孟加拉的工作把自己和島田真司的專案關聯在一起的埃貢·舒勒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島田真司談論各種事務了,他們兩人偶爾也會帶著各自的得力助手召開一個小規模的聯合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