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4:爭鬥時(5)
一直躲藏在寺廟裡的卡薩德終於不必再提心吊膽地躲避巴基斯坦士兵們了,那些外國友人的到來給了他拋頭露面的正當理由。他還沒等找到一個在確保寺廟基本安全的前提下脫身的辦法,彼得·伯頓便不請自來並要求卡薩德繼續配合自己的行動。
“你手裡的定時炸彈到現在也沒有派上用場的跡象,我懷疑他可能沒什麼用了。”伯頓毫不掩飾自己對卡薩德的失望,他以為卡薩德能拿出扭轉局勢的重要證據以調整輿論的方向,“是的,我們都知道合眾國終於決定開始介入並不是因為多麼同情比哈爾人,但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個藉口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情,伯頓。”卡薩德板著臉,他仍然耐著性子接待了伯頓,但這一次伯頓是別想指望卡薩德給他送來什麼點心或飲料了,“我有我的麻煩,那些到東孟加拉來止損的人很可能找上我。”
“所以你當時究竟去伊朗做什麼了?”伯頓確實對那些往事感到好奇,這關係到他將如何評估卡薩德手邊可以動用的資源,“巴基斯坦人對你還算客氣,僅從這一點上來看,你在伊朗的盟友應該和他們有著相似性。”
阿拉伯王子猶豫了一陣,他在考慮著要不要把那些和他們當前所面臨的困境並無直接關係的訊息告訴伯頓。小小的東孟加拉牽動著大半個世界的神經,與此同時人們已經忘記了在非洲、東南亞、拉丁美洲發生的更多的慘劇,這不是因為同一批人厚此薄彼或假裝仁慈,純粹是由於人的精力有限且頭腦健忘罷了。“伊朗人的一些動作開始對【軸心國】不利,因而我的美國朋友們希望透過我去支援伊朗本地的一些富有影響力的教士……讓那些人去提醒伊朗人記住他們的位置。”
“讓我想想,三十多年之前這個平行世界的合眾國好不容易才把伊朗從德國人那邊爭取過來。”伯頓點了點頭,這下他全然明白了巴基斯坦人對卡薩德又敬而遠之又提防的態度的來由,“這樣做難道不會把他們推得離我們合眾國更遠嗎?”
“不會,除非德國人放棄對伊拉克人的支援。”卡薩德忍不住笑了,他鄙視這些將他的教友們的命運視為棋子的【強者】,但有時候他也在做同樣的事情,而且手段不見得比他所痛恨的人更體面,“你不必過問我在伊朗的事情,起碼它暫時不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風險……”說到這裡,他及時地轉移了話題,“比起開始追究我的所作所為,你更應該關注你的好盟友們,他們最近的行動越來越捉摸不定。”
彼得·伯頓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清楚為什麼巴基斯坦人在得到了盟友的支援之後反而變得更加脆弱。合眾國的志願者們抵達東孟加拉之前,東孟加拉的巴基斯坦相關機構仍在堅持抵抗,大有和東孟加拉共存亡的架勢;等到那些來自合眾國或英國或澳洲的志願者們真的出現在盟友們面前時,東孟加拉卻彷彿一夜間變了個模樣,只剩下了處心積慮要帶著自己的財產從東孟加拉逃跑的自私鬼們。
時刻監控著東孟加拉經濟的伯頓知道,巴基斯坦設立在東孟加拉的大部分企業已經成了空殼。幾個月之前他或許會樂見其成,因為他正好可以藉機接手這些企業從而壯大自己的聲勢、更有效地控制東孟加拉的一切;現在,他從商人們的行動中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不想成為最後的負責人,不想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成為失敗者和被清算的物件,這和他能否平安無事地回到麥克尼爾等人身旁、能否享受到同伴們的讚美和褒獎無關,而關乎他本人的榮譽和慾望。
彼得·伯頓從來都不會是一個被他人愚弄的失敗者。
“該不會……我國的表態讓他們終於可以合法地向外轉移各種財產了?”伯頓啞然失笑,他不想相信這個結果,“見鬼,原來他們甚至比我更加不相信自己能贏得這場戰爭。”
“他們確實贏不了。”卡薩德插話道,“在信仰的淨土之上應該使用阿拉伯語,可他們卻自以為是地使用烏爾都語而且還貶低孟加拉語……”
“喂,我說的不是這個。”伯頓一下子聽出來卡薩德在和他打啞謎,但眼下他沒有和同伴玩文字遊戲的興致,“我是說他們的速度太快了,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要把東孟加拉在短時間內掏空一樣。以目前的狀態發展下去,東孟加拉很快就會在他們手裡變成人間地獄。”
阿拉伯王子一本正經地看著經書,頭也不抬地說:“你可以和他們一起逃走,把屬於自己的那份責任和別人丟到你身上的全部責任再甩給跑得比你們慢的人。伯頓,你可以儘管嘲笑那些人,但是一旦孟加拉人獲得勝利,你在這裡取得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而麥克尼爾沒有辦法幫你保住你的戰果。”
“夥計,我放棄在你的世界裡取得的一切時,並未有片刻的猶豫。”伯頓眯起眼睛,他覺得自己也要讓卡薩德明白自己的真實立場,“我希望享受更美好的人生,而且你們也給了我繼續過著那種生活的機會,但我知道這只是特例和幻覺——從本質上來講,我所憧憬的生活方式和你們的理念是完全牴觸的,只要你們佔上風,任何舊日的承諾都不值得信任。”
“所以你死了。真神給每個人的手牌是有限的,而你過早地把它全都用光了。”
“沒錯,你也一樣。”
兩人愣了一陣,而後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卡薩德首先止住了笑,而後把自己最近在達卡蒐集到的情報告訴了伯頓。從執掌東孟加拉政務的高階文官到基層的普通公共行政人員,從將軍到普通軍官,從富商巨賈到一般商販,幾乎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形式表示著對前景的不信任。那些早已行動起來的大人物們已經把自己在東孟加拉的全部財產換成了美元並儲存在安全的賬戶裡,而行動稍微慢一些的則只能求助於好心的外國志願者們。
與此同時,更多的巴基斯坦士兵被調回到安全的後方地帶,他們的工作既不是加固防禦也不是維持秩序,而是趁機制造更多的混亂。西巴基斯坦方面下達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命令,雖然伯頓無法得知詳情,他早就發現有些士兵在有組織地銷燬紙幣。本地的銀行對此聽之任之,那些套現了自己全部財產的職業經理人們只等著乘著專機趕赴大洋彼岸。
如此大規模的危機讓伯頓原先的計劃受到了極大程度的衝擊,他將不可避免地在這一輪逃亡狂潮之中成為最後的受害者。要是蒙斯克也有類似的計劃,那他可就真的要大呼不幸了。
令人欣慰的是,阿克圖爾斯·蒙斯克最近似乎沒有頻繁地接待來自外國的志願者們,這至少意味著他們之間沒什麼值得商議的重要事務。卡薩德建議伯頓想辦法竊聽泰倫礦業公司的電話線路,但伯頓解釋說自己的多次常識都以失敗告終,而且並不擅長這種任務的帕克也已經明晃晃地宣佈罷工了。
“我說,你想辦法給他們增加些阻礙吧。”伯頓捏著手裡的硬幣,眼神飄忽不定,“這些傢伙如果能輕易地從東孟加拉脫身,平民的信心也會在短時間內崩潰,到時候士兵也不會保持著繼續戰鬥的意志。”
“金融上的事情,你比較在行。”卡薩德把皮球踢回給了伯頓,“只要你打上一場漂亮的阻擊戰,這些人就會知道他們忙著把自己的財產轉移是多麼愚蠢的行為了,可我看你並不像是想要這麼做。”
“世界上對這事最在行的是【我國】,我還不想和整個華爾街對著幹。”伯頓兩手一攤,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你問我敢不敢搶這些人一筆,那當然沒問題;可我並不能排除他們的行為背後有著更大的機構的保障的可能性……如果你多看看最近的新聞就會發現我們合眾國的貨幣政策有些波動,這顯然是為了應對新一輪危機的。這時候跳出去自作聰明地阻擊他們,只怕會馬上撞進國會山老爺的陷阱。”
為了讓自己不至於成為最後的受害者,伯頓不遺餘力地說服他的合作伙伴們保持信心、不要轉移財產。他甚至在巴基斯坦士兵們忙著破壞平民正常生活所需的種種資源時勸說蒙斯克趁虛而入、接管已經失控的秩序,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事實上成為東孟加拉的主政者。雖然蒙斯克沒有完全聽取他的意見,那些已經把自身的存亡同周邊治安繫結起來的泰倫礦業公司相關機構註定是沒法輕易離場的。
如果阿克圖爾斯·蒙斯克開始和外國志願者們商討從前線戰區的設施中撤出人員、裝置或是把設施整體遷移的相關事務,伯頓就有機可乘。他一直認為負責生物武器研究專案的幕後黑手要藉著一個合法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把那些東西轉移到東孟加拉的安全地區甚至是東孟加拉以外,只要這些人膽敢輕舉妄動,伯頓就敢想辦法通知麥克尼爾及時前去攔截,到時候那些東西全都是他們的——頂多再分給夏普敦公司一部分,反正埃貢·舒勒和島田真司會從中做些手腳的。
放眼東孟加拉的鄉村地帶,秩序基本蕩然無存。大部分農村地區居住著孟加拉人,這些村莊在巴基斯坦軍隊起初開始大規模鎮壓時成為了某些不守規矩計程車兵們的重點關注物件。隨後,孟加拉人的廣泛抵抗又使得許多村莊招來無妄之災,那些徹底放棄了幻想的村民們不得不嘗試著自衛。沒過多久,整個東孟加拉就被成千上萬個被迫武裝自衛的村莊分割開來,孟加拉人和非孟加拉人殺得難解難分,而忙於圍剿孟加拉人抵抗組織的巴基斯坦軍隊除了對部分過於顯眼的目標進行打擊之外也並無恢復秩序的短期目標。
要不是麥克尼爾在和伯頓的交流過程中得知蒙斯克在伯頓的哄騙下涉足了這一領域,他準會因為有人和白袍大齋會爭奪恢復平民組織自我秩序的工作而感到驚訝。伯頓對他解釋說,這只是讓蒙斯克越發難以脫身、最終要為東孟加拉的一切甚至是伯頓本人吃裡扒外的行為負責的一個詭計而已。
“聽上去很有挑戰性。”斯塔弗羅斯躍躍欲試,“我們應該成為恢復秩序的那一方,孟加拉人會記得我們對他們的恩惠。”
“也許你該讓你們的那位上師派來更多的信徒。”麥克尼爾面對著亂局犯了愁,他一方面擔心魚龍混雜的白袍大齋會信徒降低斯塔弗羅斯對局勢的掌控力並間接地導致他們的小秘密曝光,另一方面又因為巴基斯坦軍隊和那些外國志願者們最近的一連串破壞行動而由衷地為前景感到悲觀,“他們在到處摧毀一切、要把一片焦土留給自由的孟加拉人。僅僅修繕基礎設施是不夠的,僅僅為平民提供救濟食品也不行,這裡的一切都沒了。”
由於銀行倒閉,紙幣和票證紛紛被士兵們銷燬,不少城鎮陷入了恐慌之中,這其中也包括不少居住在東孟加拉的非孟加拉人。擔心局勢惡化的旁遮普人試圖逃離城市,但客車司機因為公司的職業經理人們攜款潛逃而停止了工作,並用暴力手段還擊那些試圖搶走車子的市民。很快,計程車司機也用自己的方式給出了答案,那些手頭沒有自己的私家車的市民們只能絕望地計劃著徒步趕往離城市最近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