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3:二分時(20)
尼克斯·斯塔弗羅斯在新一輪戰鬥爆發時沒有跟隨麥克尼爾趕赴前線,這倒不是因為他貪生怕死或者和麥克尼爾之間剛剛發生了什麼衝突,而是由於他必須把更多的時間用於管理那些從印度南部趕來的白袍大齋會信徒。儘管孟加拉人還有德印聯軍仍然為得到了一群免費的志願者而歡欣鼓舞,對白袍大齋會的內幕略有了解的斯塔弗羅斯反而希望被服務的一方警覺起來……但他的關照是徒勞的。
他用心記錄著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一切,嘗試著理解更多人的感受,從而為他日後更好地利用群體心理的共性做好準備。孟加拉人的自我認同一直十分強烈,這其中既有那些少數精英人士們所進行的宣傳的功勞,也有巴基斯坦方面的鎮壓和壓制所起到的反面促進作用;這樣一群對外人的到來持警惕和懷疑態度的受害者接納白袍大齋會信徒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而且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新的地下組織以驚人的速度在東孟加拉的鄉村之中蔓延。
印度地區似乎自古就和各種形式的苦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鼓吹享受美好生活乃至縱慾的白袍大齋會在這其中顯得格格不入。然而,或許正是因為飽含著神秘主義氣息的環境已使得許多人感到厭倦,看上去俗氣的白袍大齋會卻從海內外吸引了許多信徒。當印度本土的信徒兢兢業業地在東孟加拉和印度巴基斯坦東側邊境地帶充當義工時,他們在歐洲和北美的教友們也在踴躍地朝印度捐款、盼望著能夠讓白袍大齋會的事業更上一層樓。
斯塔弗羅斯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他沒有辦法阻止,也無力去阻止。相反,他把自己的真實用意掩蓋在對白袍大齋會和這些孟加拉人的奉獻上。每一個見過他的孟加拉人都會記得有不少來自外國的友人協助他們重建家園,而那些從前線被運回到安全的後方居民區的傷員也得以在民房改建成的戰地醫院手術室裡見識希臘人的真本事。
謝里夫·羅易的大隊人馬東渡戈萊馬杜馬蒂河後,斯塔弗羅斯通知自己管理下的白袍大齋會信徒進入戰備狀態。一旦前線發生些風吹草動,他們就要成為孟加拉游擊隊員們最堅實的後盾、讓那些孟加拉人進一步認識到自己的奮鬥中少不了白袍大齋會的支援。
即便斯塔弗羅斯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最近出現的一連串意外仍然讓他手忙腳亂。昨天夜裡,一夥從東邊逃來的難民靠近了他所在的村子,被手下的信徒叫醒的斯塔弗羅斯欣然決定接受這批難民,然而難民們卻在街道上遭到了本地村民的圍攻。
“馬上阻止他們!”暈頭轉向的斯塔弗羅斯喝令手下的信徒們把扭打在一起甚至動用了農具和刀子的村民們同難民分開,“這些人剛剛享受了幾天的和平生活,就非要自己惹麻煩……”
身披白袍的信徒們一擁而上,把村民們擊退了,但他們的舉動反而招來了更大的危機。見白袍大齋會的好心人們阻止自己,這些村民先是愣住了一陣,而後叫嚷著包圍了一頭霧水的斯塔弗羅斯還有同樣不知所措的白袍大齋會信徒們,喊著要讓他們給出個說法。
“我不清楚你們為什麼如此憤怒,但他們也是你們的同胞。”斯塔弗羅斯仍然不明就裡,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存在些他尚不瞭解的蹊蹺,眼下他並沒有時間去追究背後的真實原因。相鄰的村子因幾代人之前的意外事故而成為世仇、老死不相往來的案例多得很,類似的事情也會發生在孟加拉人的土地上,而他完全沒必要因此而驚詫。
“他們是敵人!”被村民們推舉出來和斯塔弗羅斯談判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頭髮灰了一半,“先生,你可能分不清我們之間的長相……他們是比哈爾人,不是孟加拉人!”
尷尬的希臘人看了看自己的印度人手下們,不知該如何回答。見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他實在分不清東亞人、南亞人內部之間的區別,更不必說分清來自不同種族的非洲人了。
儘管如此,斯塔弗羅斯仍舊不想讓一場血戰在自己居住的村莊中上演。他使出了三寸不爛之舌,總算勉強說服了群情激奮的村民們退卻,代價是他和白袍大齋會信徒們要把那些誤打誤撞接近村子的難民關押起來。為自己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時候能否還看到這些活著的難民打了個問號的斯塔弗羅斯在囑咐幾名信徒認真看守用來關押難民的臨時監獄後就回去睡覺了,他最近實在是快要累垮了。
坐鎮孟買的那位【大師】向東孟加拉和印度地區東北部派來了更多的信徒,這些無孔不入的白袍大齋會信徒以志願者的身份潛入社會的各個角落,同時潛移默化地拓展著自己的影響力。因戰亂和武裝衝突而對人生失去了信心的人們要不了多久就會投入白袍大齋會的懷抱,而這些被傳染的人們又會很快把同一種病毒傳染給自己的親朋好友或身旁同病相憐的路人。
“白袍大齋會的組織同時在社會的上層和下層發展信徒,主要利用的是他們的精神空虛。那些衣食無憂的傢伙們想要找到靈魂的歸宿,而幾乎第二天就要暴斃的人們也要給自己找一個安心去死的理由。”麥克尼爾在出發之前曾經和斯塔弗羅斯描述過自己對白袍大齋會擴張勢力的看法,“這和NOD兄弟會很像,和他們的俄國人傀儡也很像……不如說在歷史上這就是各種激進思想能夠流行起來的原因之一。”
“這種相似性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對付【灰色樂隊】的機會。”斯塔弗羅斯一直把白袍大齋會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資源,迄今為止還有著相當程度威信的他可以藉此搜尋更多的情報併為戰友們提供幫助,“你說得對,大家失去了對主的信仰、對國家的信仰,這才被敵人趁虛而入。幸運的是這一次我們手中有同樣的工具。”
“別高興得太早,斯塔弗羅斯。”麥克尼爾對此持悲觀態度,“要謹慎地使用你手裡的工具,不要對他們產生依賴。好吧,至少現在他們還是安全的。”
類似的疑問每天都徘徊在斯塔弗羅斯的心頭,他實在受夠了和敵人玩捉迷藏的日子,但這一切是他必須忍受下去的。為了保衛他的祖國、保衛亞歷山大和君士坦丁的家鄉,他殫精竭慮地和NOD兄弟會及其傀儡對抗了一生,從年輕時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即便被那些陰謀家的走狗投入了監獄也未曾停止自己的抵抗。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他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正是這一點驅使著他繼續賣力地工作。
每天都有一些模稜兩可的訊息從收音機裡傳來,孟加拉人和巴基斯坦軍隊都會不同程度地誇大自己的戰果並把損失數字稍微說得低一些,而只有直面前線的人們才會瞭解到真相。戰鬥打響後的第三天,斯塔弗羅斯從麥克尼爾的通知中得知他們要接收一批傷員,連忙通知同伴們把初具規模的戰地醫院投入使用。
“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我們這裡接收了一批特殊的難民——”
“好好照料他們,這事你自己負責。”麥克尼爾卻沒有聽下去的耐心,“一定要保護好他們,就這樣。現在我要去收緊口袋了,再見。”
聽著話筒裡傳來的音效,最近又掉了不少頭髮的希臘人嘆了一口氣。
“果然未來時代的年輕人都不懂禮貌啊。”
他走出屋子,騎上了腳踏車,趕往村莊裡的簡易醫院所在地。這座【醫院】是本地村民和白袍大齋會信徒在一架工程機甲的協助下搭建起來的,而附近其他村莊的居民們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儘管泰倫礦業公司的小玩具給了德印聯軍一個大張旗鼓地支援的藉口,那種設計巧妙的工程機甲仍然是他們在短時間內無法仿造出來的,就連同樣在製造各種人形工程機器人的夏普敦公司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憑著在和孟加拉游擊隊合作管理村莊期間蒐集到的情報,斯塔弗羅斯召集了一些有經驗的村民和他手下的信徒們共同組建一支頗為業餘的醫療團隊。如果這裡有更專業的醫生,情況會好得多,但斯塔弗羅斯既不能憑空給在場的某人頒發醫學院的畢業文憑也不能立即讓某人掌握一個醫學生多年來所瞭解的全部知識和經驗。他派遣勤快又身體強壯的信使們去通知醫療隊成員趕來上班,自己也做好了投入工作的準備。
這些奉獻的回報將在未來被揭示出來,趁虛而入的白袍大齋會將比任何一種表面上的力量都更加深入地掌握這些人的軀體和靈魂。斯塔弗羅斯一直很好奇【大師】的真實意圖,他並不覺得印度人還有德國人會直到最後一刻都對此熟視無睹,然而此事畢竟與他無關:他只是個過客,不需要為白袍大齋會的事業又或者是印度人的安全負責。一個雖然小有名氣但遠遠無法和公教、正教相比的民間宗教組織也不可能對人類文明的發展起到什麼至關重要的正面或負面作用。
斯塔弗羅斯的準備沒有白費,那些身受重傷計程車兵們很快就被送到了村子裡。看守路口的民兵在車輛抵達時及時地把情況告知了斯塔弗羅斯,不然那車子準會在村口被擋住或是乾脆被民兵和白袍大齋會信徒群起而攻之。問清了車輛的情況後,斯塔弗羅斯允許那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卡車進入村子內,並叫其他幾名村民幫忙安置負傷計程車兵們。
“天哪,這個人的腦袋都被砸癟了……”一個年輕的白袍大齋會信徒自告奮勇地上前幫忙,他所見到的第一名傷員便給他的視覺造成了極大的衝擊,“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畏懼了?”斯塔弗羅斯抬起擔架,把昏迷不醒計程車兵往病床附近搬運,“也許我該讓你們都到前線去參觀,汗少校和亞當姆斯上級軍士長會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