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帕克先生。”兩人在礦場附近的管理大樓裡碰面,蒙斯克很有禮貌地問候了帕克和伯頓,“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好像一百年那樣漫長。”
“我們和我們的先人都經歷過更艱難的歲月,既然方向已經確定好,除了繼續前進之外再無其他選擇。”帕克打量著房間內的佈置,他能看到的比較顯眼的標誌包括紅色地攤上的金色狼頭徽章和陳列櫃裡同樣以狼的形象為主題的小型木雕。麥克尼爾在閒聊的時候和他說過幾次,據說狼是羅馬的象徵(而不是什麼奇怪的雙頭鷹)。“蒙斯克先生,我們在東孟加拉的另一些合作伙伴最近受到一系列問題的困擾,他們已經向我們求救了。此事關係到他們的臉面,也關係到我們在東孟加拉的長久利益。”
隨後,帕克用盡量委婉的語言把米切爾遭遇到的困境告訴了對方。每說一句話之前都要思慮再三同時還要注意觀察他人態度,這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而且更要命的是這一次沒有舒勒或其他人隨時給他提供必要的技術支援了。方頭方腦的漢子額頭直冒汗,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蒙斯克的臉,卻發現對方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果然,能夠和伯頓混在一起的傢伙都不是什麼頭腦簡單之輩。
這樣看來,當過伯頓手下的他似乎辱沒了長官的名聲。
“帕克先生,你也到我的礦場上參觀過很多次了。”蒙斯克聽罷,開啟了房間裡的留聲機,讓黑膠唱片開始播放音樂,“在你看來,這裡的礦工和別處的礦工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太多了。”帕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和伯頓有所準備的問題之一,“……但我必須得為此驚歎。整個孟加拉都亂套了,孟加拉人不是在殺人就是在被殺,而你們這裡的孟加拉人還在安分守己地工作,實在令人羨慕。”
“而我們需要維持這種現狀。”蒙斯克點了點頭,“你們所委託的事情,我會盡快去查明,但我這裡也有一件要緊的事……目前我們的運輸能力不足,保證各礦區工作人員的基本生活要求也變得困難重重。”
“啊,沒問題。”帕克思考了一陣,覺得蒙斯克無非是要他們幫忙私下運輸一些物資,這對伯頓來說完全不成問題,而且米切爾提供的情報也能避免他們繞彎路,“我們要在東孟加拉互相扶持才能度過危機,蒙斯克先生。請您放心,我會和泰勒先生確保你們的安全。”
“好,感謝你的協助。”蒙斯克離開座位,又和進退兩難的帕克握了握手,“如今東孟加拉烽煙四起,我們得保住對平民和商人而言最安全的港灣。”
但蒙斯克還不至於直接把相關情報出售給伯頓或帕克,他所提出的交換情報方式比較含蓄,也就是把運輸車隊的行動資訊通知伯頓等人以便讓伯頓間接瞭解到那些機密資訊。當帕克向伯頓抱怨蒙斯克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出明確承諾時,伯頓則解釋說蒙斯克同樣害怕他們正是倒賣和盜竊裝備的元兇之一——東孟加拉除了少數堅決跟隨西巴基斯坦的傢伙之外,沒有誰是完全可信的。
“我也看出來了,巴基斯坦軍隊的訂單需求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壓力。”彼得·伯頓要求帕克把會談全部內容記錄下來,儘管他已經讓帕克預先攜帶了微型錄音裝置。根據伯頓的經驗,個人僅憑記憶記錄下的內容會無意中暴露潛意識中的真實想法。“他這個人哪,很爭強好勝,僅僅為了瀝青鈾礦的噱頭就鉚足了勁往東孟加拉投入大量資源。”
“這麼不理智的人,是怎麼把事業做到這種規模的呢?”帕克百思不得其解,他所見過的商人大多是笑裡藏刀之輩,至少彼得·伯頓和外人溝通時幾乎不說真心話,“他應該早就因為多次吃虧而破產了才對。”
“你不要管這些,興許他背後還有很多人為他承擔後果呢。這世上判斷個人價值的唯一標準是成果,只要能夠取得對應的成就,沒人在乎你的過程……即便是失誤也會被描述為英明的決斷,帕克。”伯頓白了帕克一眼,“別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行,既然蒙斯克願意為我們提供情報,過幾天我們就同時執行兩項任務。帕克,你去找卡薩德,讓他把僱傭人手的事情搞定。”
然而伯頓整天住在酒店裡吃喝玩樂的態度已經讓帕克十分不滿,後者嚴肅地要求伯頓這一次親自出馬而不是事事都指揮他帕克去代勞。和帕克解釋了幾句之後發覺帕克完全不想聽他解釋的伯頓果斷地改變了態度,他知道帕克在情緒不佳的時候是根本聽不進去任何道理的。
“上次他去寺廟的時候沒有闖禍還真是個奇蹟。”伯頓多少感到有些後怕,“也罷,有些事還得我親自去搞定。”
雖然流亡印度的孟加拉人領袖們強調未來的新孟加拉不應像如今的巴基斯坦一樣遵從教法而應該走一條更加世俗化的道路,公然襲擊寺廟對於巴基斯坦對峙著的兩方而言都是自尋死路。因此,躲在寺廟裡的卡薩德得以避開許多人的眼線,唯一讓他頭疼的就是歸屬孟加拉人控制的寺廟並不理睬他丟擲的橄欖枝。
伯頓喬裝打扮後驅車趕往寺廟內會見卡薩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夜間的達卡分外熱鬧,炮火把天邊染成了白色,不絕於耳的槍聲時刻刺激著每一名市民的心臟。只要子彈沒有鑽進自己的腦袋裡,大部分人或許只會默默地承受著現狀……直到完全適應它為止。
和卡薩德成為對手無疑是恐怖故事,而成功地將卡薩德拴在隊伍中的伯頓卻沒有這種顧慮。只要卡薩德還和他們保持著目前的良好關係,那個讓美軍和EU諸國談之色變的阿拉伯王子就會成為他們手中最鋒利的刀劍。
那些躲在寺廟裡的平民也一樣。
“沒想到你還有做慈善事業的天賦。”伯頓進入寺廟的時候發現四周熱鬧得異乎尋常,他幾乎不需要仔細考慮就猜出這是卡薩德的手筆,“這些人正好能派上用場,改天你把他們組織起來,讓他們運輸些不怎麼重要的物資。地點和路線都寫在這裡,你可以先看一下。”
“我知道了。”卡薩德接過伯頓遞給他的紙條,仔細地閱讀了上面的內容,“但他們不一定願意去,因為那些同巴基斯坦軍隊有合作的個人還有機構對於他們而言都算是敵人。”
“你找個藉口或者乾脆不讓他們知道真相就行了。”纏著頭巾的伯頓嘆了一口氣,“要不然我也可以幫你先篩選一下,說不定這裡面還有其他勢力派過來的間諜。”
“說起這個,我有些新發現也需要讓你親自確認。”卡薩德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四壁,把伯頓帶到了角落裡。他掀開了壓在上面的障礙物,露出了通向下方地窖的階梯。
伯頓猶豫了一陣,而後緊跟在卡薩德身後進入地窖。地窖的盡頭是一間屋子,屋子另一側的門不知通向何處。有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中年孟加拉人男子躺在屋子中央搭建起的簡陋床鋪上,只有還在勉強起伏的胸膛能夠證明此人還活著。
“他是——”
“是我們在蒙斯克的礦區附近做偵察時抓到的,似乎是逃出來的礦工。這傢伙被我們抓獲後不久就昏迷了,以至於我甚至沒有機會審訊他。”說到這裡,卡薩德遲疑了一陣,“為了把他喚醒,我也請了醫生……檢查結果證實他似乎因過量使用某些藥物而中毒。”
沉浸在溫柔鄉里許久的花花公子眨了眨眼,他那尚未生鏽的思維靈活地運轉起來。
“有意思,真有意思。”伯頓的笑聲在密室裡迴盪著,“我喜歡這樣的複雜局面,卡薩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