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觀的估計之下是更多印度人苦不堪言的付出。許多供職於行政機構的公務人員和民間志願者拼命地工作著,力求讓難民對城市的影響下降到最低。為了支付提供給這些人的僱傭金並控制難民對城市造成的損害,西孟加拉邦等地不得不大舉借債度日,由此造成的連鎖反應足以讓最有遠見的經濟學家頭疼。
但至少麥克尼爾現在還能看見乾淨整潔的街道而不是層層疊疊的貧民窟和滿地注射器針頭。
“這座城市目前的狀態也許還能再維持幾個月。”斯塔弗羅斯尖刻地點評著加爾各答的現狀,“幾個月之後,人們的耐心將抵達極限。”
“印度人的忍耐力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強出很多,也許他們在這方面可以和東亞人競爭一下。”麥克尼爾仍然樂觀得很,“就算哪天日子過不下去了,他們也還可以打坐冥想來從世俗的苦難中逃脫。”
“但我並不認為在一個正常工作日有大量成年男子上街排隊購買貨物——還是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是什麼值得樂觀的事情。”斯塔弗羅斯的話讓麥克尼爾猶豫了一陣子,“埃瑟林元帥跟我說他小時候經常看見類似的場面。”
“你要相信印度人的能力,斯塔弗羅斯。”麥克尼爾不打算繼續糾纏下去,他偶爾會為印度人和孟加拉人的處境而擔憂,但他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同樣不妙時就沒那麼多同情心了,“他們創造過許多奇蹟,即便在21世紀70年代也依舊令人印象深刻。”
“比如說保持著全球最後的紅區?”斯塔弗羅斯笑了,“確實是值得銘記的事情。”
願意為白袍大齋會捐贈房產的人不在少數,斯塔弗羅斯本應藉著這個機會在加爾各答多弄到幾處據點,但擔心行動過於頻繁會適得其反的斯塔弗羅斯選擇了保持低調。比起那些忠誠搖擺不定的外人,還是像麥克尼爾這樣的傢伙更可靠一些,他們有著共同的秘密和共同的信仰。
麥克尼爾為斯塔弗羅斯等人尋找的新辦公地點位於一處被前後左右的其他建築夾在中間的六層小樓內,附近的街道並不十分寬敞。這裡離加爾各答市中心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因此而逃過了交通堵塞。斯塔弗羅斯和麥克尼爾開玩笑說,富裕的煩惱和貧窮的煩惱在印度並存的景象確實難得一見——在歐洲和北美,這兩種煩惱以近乎同質的形式表現出來。
“就是這裡了。”麥克尼爾把車子開到街道邊上,裡面的小巷不便車輛通行,“我得提醒你,雖然有舒勒擔保,難免夏普敦公司不會突然對你們產生好奇心……”
“你說的這些,我預先考慮過了。”斯塔弗羅斯披上外套,和麥克尼爾一同走進小巷,“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在這裡處理真正的機密。對了,伯頓他們……”
“他們肯定在巴基斯坦的某個角落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麥克尼爾在上次的行動中至少確認約書亞·米切爾目前位於東孟加拉,雖然他不能確定其他同伴的下落,但只要那些人能和伯頓取得聯絡,他起碼不用擔心有人和上個平行世界的斯塔弗羅斯一樣倒黴地淪為船上的奴工或類似的身份,“起初他們也許會做出些和我們為敵的事,但等到我們各自摸清對方的處境後,這些誤會就是可以避免的。”
巷子裡沒有乞丐也沒有孟加拉人難民,只有幾隻跑出來覓食的老鼠。麥克尼爾厭惡地踩死了其中一隻不幸地攔在他面前的老鼠,而後和斯塔弗羅斯一同進入一樓大門、往建築內一探究竟。舒勒答應為斯塔弗羅斯等白袍大齋會成員提供住所和辦公場所時預先警告過麥克尼爾,夏普敦公司的其他合作伙伴可能會居住在附近,因而斯塔弗羅斯明顯還需要一個真正能用於處理團隊相關事務的辦公場所。
當然,麥克尼爾不打算繼續麻煩舒勒,他有自己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樓上有聲音。”斯塔弗羅斯抬起頭看了看佈滿灰塵的走廊天花板,“看來有人先一步到此定居了。”
“也許我們可以去拜訪一下新鄰居。”麥克尼爾見狀,提議和建築裡的其他住戶先打招呼,“只是以後你們在這裡討論些公務時要注意保密,夏普敦公司畢竟不處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要是你們擁有那麼大的勢力,我們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如竊賊一般私下裡做規劃了。”斯塔弗羅斯小聲說著,“到那時我們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真實目的用一個規模更大、藉口聽上去更合理的公開方案掩蓋過去。”
他們來到二樓,找到了聲音的源頭,並敲響了房門。一個戴著眼鏡、有著東亞人面孔的青年從門口鑽出,和同樣愣住的麥克尼爾還有斯塔弗羅斯對視了許久。
“我就知道舒勒是故意的。”麥克尼爾憋了半天,還是沒能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問候,“但他早該和我們說清楚的,這樣我就可以帶著禮物來問候你了。”
“你不如帶幾個難民當禮物,我會很高興的。”島田真司皮笑肉不笑地把兩位老朋友迎入內,隨手關上了屋門。屋子裡的佈置有些簡陋,除了主要生活用品之外近乎稱得上家徒四壁。“上個月,舒勒和我說起了動力裝甲的事情。他在電話裡——”
“等等,你其實也在夏普敦公司工作?”麥克尼爾差一點從沙發上跳起來,“那你該早些來這裡才對。”
“我還沒說完呢。直到上個月我才發現舒勒竟然是我的同事……主要是因為日本分公司(SEJ)在查詢歐洲總部(SEE)資料的時候會遇到些阻礙。”島田真司白了麥克尼爾一眼,又指了一下放在角落裡的盒子,那意思是讓戰友們自行選擇是喝茶還是喝咖啡,“……上個月舒勒和我聯絡的時候,他說動力機甲背後可能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特地邀請我來印度一探究竟。”
麥克尼爾裝模作樣地誇獎了島田真司幾句,他又把斯塔弗羅斯的近況向島田真司做了一下介紹,而後便迫不及待地向島田真司詢問動力裝甲和最早的裝甲獵兵強化作戰服背後的貓膩。遺憾的是,島田真司才剛剛開展工作,以至於他並不能向麥克尼爾提供什麼具有參考價值的結論。
“再說,這個結論對你的任務應該沒有什麼幫助。”島田真司回到餐桌旁,重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我雖然剛來此地,也知道孟加拉地區的狀況日漸危急。別說是已經對今日的軍事毫無影響的老式強化作戰服,就算是動力裝甲如果不成規模,也不能在這場危機中起到什麼作用。”
“你好像沒明白我的想法,島田。”麥克尼爾不緊不慢地向島田真司解釋起自己的理由,“我得想個辦法避免我國……避免合眾國在緊急關頭不計一切代價地支援巴基斯坦。同時,這個理由又不能導致合眾國因徹底失望而放任巴基斯坦被德國佬支援的印度打垮。”
島田真司沉默了一陣,他一聲不吭地喝著紅茶,兩隻眼睛不斷地在正襟危坐的麥克尼爾和已經開始打瞌睡的斯塔弗羅斯身上轉來轉去。
“這也是關乎人類文明的要務嗎?”他遲疑地向麥克尼爾問道。
“說不準啊。印軍和德軍都有核彈,巴基斯坦人背後的英軍和美軍也有核彈。這中間只要發生一些小誤會,結果就不堪設想。當年俄國佬取道墨西哥時,全世界都沒料想到第三次世界大戰會就此爆發……有這樣的案例在先,我們不得不提高警惕。”麥克尼爾兩手一攤,把選擇權交給了島田真司,“另外,裝甲獵兵的事情也關乎被SPD抹掉的NSDAP歷史……我們畢竟不想給德國人白白打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