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自己和麥克尼爾在共和軍並肩作戰的日子,伯頓感慨萬千。他看得出共和軍的努力,儘管他直到現在依舊認為試圖讓軍官和士兵獲得同等待遇是愚不可及的。把一群不穩定的俘虜、一群搖擺不定的投機者、一群潛在的整合運動信徒轉變成為堅定的反抗者,這也許是他在共和軍之中見證到的比軍事勝利更大的成功。
卡薩德偶爾能從安哥拉本地的報紙上讀到一些和巴西有關的新聞,裡面的內容並不能讓伯頓高興起來。共和軍正在整合運動的窮追猛打之下節節敗退,而這一連串的失敗又加劇了共和軍的內訌。要不了多久,不同派系就會因為理念和利益衝突而鬥個你死我活,到時候整合運動只會更加輕鬆地將他們一併解決掉。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在伯頓的眼前劃過,這些人都已經成為了歷史的一部分。帶著第四騎兵團的希望和卡爾多蘇上校的囑託艱難地突圍的奧利維拉中校死了,他被共和軍的激進派視為叛徒並被判處了死刑;那位已經在反抗巴西的權貴們的戰爭中奮鬥了十年的科斯塔老將軍則在又一場失敗之後被整合運動擒獲,沒人知道整合運動打算怎麼對付他。用伯頓自己的話來說,七十多歲的人,說死就死也是常態。
共和軍的反抗就這樣同樣以失敗告終了,伯頓嘆了一口氣。他不願為這些理念上的敵人說什麼好話,也不願向著他所堅信的【以平等之名行奴役之實】的偽君子們低頭。死了的NOD信徒才是好NOD信徒,他和帕克都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在共和軍的隊伍之中確實有那麼幾個讓他們心疼的普通人、幾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還有幾個完全沒理由成為聖像的鬥士。那些人是不該被NOD信徒之類的稱呼所侮辱的。
“伊德里斯!”帳篷外鑽進來一個膚色變得黝黑了些許的阿拉伯人,“葡萄牙人又要來檢查了。”
“他們不會認真的,我和你保證。”卡薩德讓兩名同伴到帳篷裡休息,他自己到外面和同胞聊生意,“依我看,葡萄牙人是打定主意要敲詐我們了。你不用擔心,我們的手續和檔案都還齊全,而且他們沒有理由拿著在全葡萄牙上下都被普遍違反的法律來處罰我們。”
“但這樣一來,我們就沒辦法脫身了。”那阿拉伯人面露憂愁之色,“你和我們說過要在臨走前把這裡的東西賣個好價錢、再從那群異教徒和猶太人身上敲一筆,而不是讓他們找到個把我們的產業直接沒收的合理藉口。”
“買家永遠都有,他們不會和金錢作對。”卡薩德打斷了對方的嘮叨,他需要在關鍵時刻給大家找到些信心,“聽我的,不會有錯的。”
躲在帳篷裡休息的伯頓只從兩人的對話中捕捉到了隻言片語,他把另一名阿拉伯人帶來的壞訊息視為商業中常見的風險。大部分白手起家的商人都要走過這一步,他們和那些生來躺在金山銀山上的幸運兒或是那些在出手干預商業之前就已經透過其他手段積累了鉅額資源的大人物不同。
他不得不承認卡薩德說得對。徒有其名的阿拉伯王子還有其他從英國人的槍口下逃出來的阿拉伯人用性命和血汗換來的這份產業值得認真對待,在它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將其拋棄無疑是相當不負責任的。但是,卡薩德卻始終沒有把伯頓從礦井裡撈出來的意圖,以至於伯頓產生了卡薩德想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像麥克尼爾那樣一走了之的錯覺。
“伯頓,帕克,你們兩個跟我回城裡辦點事。”伯頓的遐想還沒有結束,把前來報信的同胞送走的卡薩德返回了帳篷內,“別緊張,不是要現在就逃跑。在那之前我們得做些必要的偽裝,讓他們直到最後一刻都不能認清我們的主要目標。”
“我有個主意。你就說自己要給礦工看病,他們不會攔著你的。”帕克提議用個更合適的藉口騙取葡萄牙人的信任,“我看這裡的礦工多半是有病的,就算是那些沒病的也和病人差不多了。”
“……你不是說醫生只懂騙錢嗎?”伯頓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那你就不要去看病嘛。”
帕克的建議得到了卡薩德的支援,雷厲風行的阿拉伯王子當即讓礦井的負責人挑出些沒法正常工作的礦工和他們一同進城。聽說自己有機會在老闆的帶領下到城市去治病,大部分礦工木然地繼續工作,彷彿這個訊息和他們全然無關一樣;少數看上去年輕些的黑人礦工,突然起勁地往監工的皮鞭和棍棒下跑,只求監工打得再兇狠些、最好能直接賜給他們一張進城的車票。
如釋重負的伯頓換上了卡薩德遞給他的舊衣服,光著腳跑到礦井外停放的一輛卡車旁,打算親自給卡薩德充任司機。
“他們的天真太令人感動了,多虧這裡不是剛果,不然他們只會因此而丟掉手腳。”伯頓對著自作聰明的黑人礦工們冷嘲熱諷著,“卡薩德,這車子怎麼開?我不太熟悉它……”
“行了,我自己來開車吧。”卡薩德只覺得好笑,“你們兩個在礦上沒少受累,先歇著。”
“哎,萬一你在這個世界上打出了些名聲,我就可以和別人說當年利比亞國王起兵的時候我也是開國元勳之一——”
“什麼國王,我一輩子都沒做成的事情難道在這個平行世界上用幾年就能做成嗎?”卡薩德樂了,他跳上卡車,讓伯頓也跟著上車,“……進城之後,有些事還要商量一下。這次和巴西那次不同,我們要直接面對義大利人的壓力。”
幾個小時之後,悶悶不樂地和其他有傷病在身的黑人礦工擠在卡車車廂裡的帕克又一次進入了夢鄉。他實在是太累了,這還得怪他在來礦井的第一天過於逞能。在他成功地證明了自己力大無窮之後,當值的監工興高采烈地把帕克分配到了最危險的崗位上——被帕克頂替的黑人礦工每過幾天就會因此而祈禱稱帕克是神明賜予他們的禮物。
車子一路顛簸,跌跌撞撞地往最近的城鎮駛去。託卡薩德的鑽石礦的福,這座小鎮最近發展得很快,有越來越多的務工人員以及希望自己能碰到好運氣的商人來到這裡謀生。為了讓這些新居民能夠正常生活,許多附屬產業也很快建立起來,最近羅安達也有幾家自來水公司前來商量合作事宜。
卡薩德說要帶著伯頓先去看賬本,他們把帕克和其他黑人礦工一起丟到醫院裡,揚長而去。被氣得不輕的帕克試圖在醫院裡耐心地等待著他們返回,可他的決心只持續了十幾分鍾。
跑到街道上散步的帕克用卡薩德給他的硬幣買了張報紙,渾然不覺他在別人眼裡的形象猶如乞丐。他需要了解外界的訊息,需要尋找和其他戰友有關的情報。
一則奇怪的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健壯的白人青年握住報紙,順著原來的路返回醫院,靜靜地等待著同伴們返回。到了晚上九點多,他才終於等來了前來接他的司機。那人把帕克送到了卡薩德的住處,便張口向帕克討要賞錢。不想節外生枝的帕克不得不把身上剩下的錢全都給了對方,心裡疑惑為何卡薩德僱傭的司機竟和計程車司機一般做派。
“伯頓,我有重要發現!”他拿出皺皺巴巴的報紙,興奮地衝向伯頓,“你看……”
伯頓接過報紙,只見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提及最近有人在法屬赤道非洲發現了不明飛行物。他愣了一陣子,而後失望地撇下報紙,教訓道:
“老弟,你真是糊塗了。博尚確實是個很有天賦的飛行員,但他是沒法用蒸汽機驅動的普通飛行器完成跨大西洋飛行的,這是個基本常識。我知道這個平行世界的航空業也很發達,不過那種航空飛艇和博尚能接觸到的型別顯然不會是同一類。”
“但是,你不覺得這有點巧嗎?”帕克咳嗽了兩聲,用眼神徵求卡薩德的意見,“上次整合運動宣稱他們徹底摧毀共和軍航空隊是什麼時候?博尚肯定逃出來了,他不是那種會輕易送命的人。”
“迪迪埃·博尚確實不太可能用製作工藝低劣且得不到良好維護的航空炮艇橫穿大西洋,但如果他得到了某些【人】的幫助,那麼結果會大不相同。”卡薩德打斷了同伴們的爭執,“我會和我在北方的合作伙伴確認一下,到時候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在博尚的掩護下從法屬非洲境內轉移到利比亞。”
後記C(3/5)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