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該在小時候隨便找個機會把你推到懸崖下面或是水溝裡。”明海俊忽然激動起來,向著委員長不斷地咆哮,但包裹著他的拘束裝置限制了他的活動,並以不規律的電流告訴明海俊應當乖乖地保持鎮定而不是繼續破口大罵。
“那是誤會,我別無選擇。”委員長沉痛地搖了搖頭,“如果我不選擇殺了他,其他人會怎麼看?大東合眾國會怎麼看?這是無法避免的結果,我們兩個之間只能活一個。既然你在外面東躲西藏卻依舊拒絕敵人的勸降,那麼你也應該始終以——”
“收起你那些華而不實的漂亮話,我沒有叛變並非因為我的心裡還裝著自己的同胞,而是我始終認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別人沒理由干涉。”
旁邊兢兢業業地站崗放哨的韓軍士兵用他們的頭腦記錄下了每一個細節,這些證據會成為韓軍用來分析委員長行為模式的重要依據。只要委員長還活著,他就會成為韓國日後的博弈物件;只要掌握著權力的依舊是人,人的思維和本能總會不經意地影響著每一個決定,甚至是那些經過深思熟慮後形成的決定。當然,要是委員長不幸真的遇難,這些資訊也就沒了價值,但韓軍不會讓自己最大的底牌輕易地折損掉。
“你得理解我們的處境。”
“那你更要理解每一個決定落實在別人身上是什麼景象。”
委員長的病情稍有好轉,他就主動要求前來和明海俊談話,而韓軍樂見其成。假如明海俊被委員長說服而自願暫時配合韓軍,韓軍就能馬上知道當前的朝軍內部狀況;反之,就算明海俊頑固地拒絕一切溝通,這也會成為韓軍近距離地觀察委員長的一個好機會。指望委員長憑藉著幾句話勸說朝軍放下武器是根本不現實的,那些蓄意進行刺殺的幕後黑手肯定早就考慮到了委員長死而復生後發表講話的可能性。
“我們要從他們這裡挖出一切情報,儘可能地削弱北方的傀儡。”
坐在國家安全保障會議的地下指揮部裡觀看著明海俊和委員長之間這場尷尬對話的李觀默大將如此判斷未來的局勢。
這是金京榮代理總統第一次進入類似的會議,為了表示對李觀默大將的尊重,他放心大膽地將會議交給了李觀默大將進行主持。不過,由於殷熙正大將和他的同夥目前還在監獄裡,參會人數一時間出現了明顯下降,這反而使得會議變得更像是茶話會而非關乎著戰爭走向和國家命運的重要議程。毫無疑問的是,李觀默大將再也沒機會打盹了。
“所以,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場沒有勝算的賭博:賭敵軍不會因為我軍的負隅頑抗而使用核武器。”金京榮代理總統下令對著參會人員播放日本海上空拍攝到的畫面,“我敢肯定地講,再過不久,李泰瀚就會傳送最後通牒。”
“然而,北韓軍的目的是佔領我們的全部國土以實現他們夢寐以求的統一。”角落裡傳出一個略帶睏倦的聲音,李觀默大將不得不尷尬地側開身子,以便叫躺在椅子上的同僚趕快擺出一副正經的態度。然而,那人似乎是勞累過度,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架勢,彷彿下一刻就會立即猝死在眾人面前。
“這位是——”
“安忠煥將軍。”李觀默大將板著臉向代理總統介紹自己手下的頭號智囊,“……喂,代行在問你呢!”
“我聽說安將軍一手製定了我軍的大部分作戰計劃,自己卻過著和一般市民沒什麼區別的簡樸生活,這樣的態度值得效仿。”金京榮代理總統見狀,不動聲色地表揚了安忠煥的工作成果,以免包括李觀默在內的其他將領產生不必要的想法,“不用拘謹,有什麼想法就直接說吧。”
這種頗具親和力的作風也讓李觀默大將產生了好感,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李璟惠總統的時代,那位有著軍人總統父親的前總統(目前被金京榮以重病為由繼續關押)也想像自己的父親那樣在軍隊面前展現出足夠的威嚴,結果只是讓從將軍到士兵的韓軍整體更疲憊而已。她喜歡讓軍隊用耀武揚威的舉動展現實力,可當李觀默大將向她提出嚴厲打擊在軍隊內部廣泛存在的長官欺壓下屬的風氣時,李璟惠總統卻並不怎麼關心。
耷拉著眼皮的安忠煥將軍從椅子上爬了下來,找到了一件外套,胡亂地披在身上。眾人見了,都不敢提醒他,因為那是金京榮代理總統進入房間時隨手放在椅子上的大衣。
“第一個結論:北韓軍不可能使用核武器作為直接打擊我軍的主要手段。”安忠煥將軍伸出了右手食指,“如果他們那麼做,就算最終結果是他們完全勝利,治理汙染的成本會讓原本就面臨著經濟問題的他們徹底陷入絕境。眾所周知,用以消除核汙染的技術現在被日本人給完全壟斷,即便是大東合眾國也沒能完全實現該產業的自主化。而且,哪怕是日本人自己來到這裡開展治理汙染的工作,核爆產生的灰塵甚至會在那之前就飄到西伯利亞,想必北韓軍不打算看著自己的國土被輻射塵覆蓋。”
“是這樣,沒錯。”金京榮代理總統摘下眼鏡,用眼鏡布擦了擦,又把眼鏡放回鼻樑上,“所以,只要他們還有底線,我們是暫時不必擔心核武器帶來的直接毀滅了。”
“壞訊息是,勝利的可能性也不掌握在我軍手中。”安忠煥將軍按了操作檯上的幾個按鈕,把一張經過處理後的韓國地圖展現在眾人眼前,“比起各位擔心的【日本式結局】,我更傾向於認為北韓軍的目的是用高空核爆製造的EMP摧毀我國的整個電力系統和大部分電子裝置,這種辦法造成的汙染總規模也比較小。那樣一來,他們的常規部隊就會輕而易舉地向下沖垮我們的防線。另一個壞訊息是,按照大東合眾國的一貫做法,只要北韓軍的所作所為不算出格,他們就不會在任何意義上表示反對。”
將軍們的目光投向了在兵變中死裡逃生而成為代理總統的金京榮,期盼著這位創造了奇蹟的國會議員能夠為他們指明通向勝利的道路。
“安將軍,你的意思是,一旦敵軍決定使用核武器——無論用在哪裡——那麼我軍的勝利希望就全在外部的干涉上。”金京榮代理總統嚴肅地盯著依舊不怎麼正經的安忠煥將軍,“但是,大東合眾國的態度又不可能偏向我國。”
“確實如此。”安忠煥將軍把左手搭在控制檯上,另一隻手捏著一個酒瓶(鬼知道他是怎麼把酒瓶帶進會議室的),“最穩妥的辦法是趕在敵人有所行動之前,解決掉李泰瀚集團,然後立即讓處於我軍控制下的委員長按照我們寫好的內容公佈【真相】。然而,我們不知道李泰瀚在什麼位置,我軍在外太空的衛星也無法找出更精確的座標。”
“為什麼不能借用一下別國的衛星呢?”
金京榮代理總統的提議令李觀默大將大跌眼鏡,他本以為金京榮有什麼能夠扭轉乾坤的奇思妙想,卻沒料到對方也只是不切實際地把希望寄託在外國的干預上。有人不加掩飾地表達著自己的抗議,他們漫不經心地也躺在自己的椅子上開始裝睡,反正沒人能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
安忠煥將軍卻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他的聲音顫抖起來,嗓音也有些嘶啞了:
“難道說,我們得偽造——”
“委員長在我們手裡,這樣一來我們提供的情報對外界而言更像是真的。”金京榮代理總統把雙手交叉,擋在鼻子前方,“大東合眾國恐怕更不想讓核爆的輻射塵飄滿他們的北方國土,假如我們成功地讓大東合眾國相信李泰瀚的存在一定會引來這樣的結果,他們還會繼續保持著這種名義上的中立嗎?在座各位,如果你們是大東合眾國的官員,你們會願意讓一個能隨便地到處發射核武器的軍人在鄰國繼續耀武揚威?”
本來紛紛對金京榮的想法表示不滿的參會人員見狀,又立刻倒戈了。只剩下李觀默大將仍然愁眉不展地凝視著前方的地圖,在這幅動態3D地圖上,安忠煥中將為其他人展現了可能的核爆結果,每一種模擬結果都說明韓軍無論如何成不了勝者。
“代行,看看日本的狀況,那就是拜大東合眾國所賜。”李觀默大將有些猶豫,“讓一個在這場世界大戰爆發的初期就搶先使用核武器把自己的潛在敵國炸得徹底退出戰爭的大國為我們做擔保,恐怕不現實。”
“今非昔比,那時大東合眾國相信他們若不使用核武器就會一無所有。”金京榮代理總統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但是,現在他們離成為世界第一強國只剩下美利堅帝國和歐共體這兩個最後的對手,而戰爭的天平無疑是倒向大東合眾國的。我相信他們不會歡迎額外的因素打亂他們的計劃。”
望著金京榮那堅毅的眼神,李觀默大將知道,他也只能選擇相信金京榮的判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