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4:血海沸騰(2)
待到慢吞吞地沿著另一條更為曲折的路線繞回到防線中的麥克尼爾找到忠實地堅守在據點中的伯頓時,他發現後者對這一突發事件的反應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熱烈。健壯的青年士兵像木偶一樣把自己固定在火力點旁,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直到新的敵情迫使他更換姿態為止。同麥克尼爾插科打諢時,他儘可以表現得毫無正經的態度;到了需要他扮演合格計程車兵角色時,伯頓一向不會讓麥克尼爾失望。
“發生什麼了?”他頭也不回地問道,從未懷疑是敵軍士兵偷偷地摸進了據點內部,這源自於他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和對友軍的額外信賴,“如果是平平無奇的訊息,就不用說了。”
“韓國人的軍隊採取了一些激進的手段。”麥克尼爾急切地說道,“他們的陸軍參謀長聲稱總統已經無法履行職責……”
“哦,我還以為是朝鮮人真的進入後方防線了,想不到是這種小事。”伯頓興致索然地低下了頭,繼續瞄準著前方。他不會再讓敵軍士兵從自己的瞄準鏡中溜走,任何一個從這處街區成功地滲透進入後方的朝軍士兵都可能為韓軍帶來巨大的風險。比起掌握著權力的大人物們彼此撕咬的慘劇和鬧劇,伯頓更關心那些實際的軍事問題。由軍人來執政,似乎意味著大部分因程式問題而受到阻礙的計劃將不再碰到任何來自內部的干預。這樣一來,韓軍也許能夠更加迅速地突破包圍圈,從而解除當前的危急局面。
伯頓的冷漠讓麥克尼爾和米拉有些詫異,見到伯頓只顧著專心致志地瞄準前方的街道,麥克尼爾有些惱火,他快步走到伯頓身旁,躲藏在唯一能夠掩護他的窗臺下,小聲解釋道:
“這可是兵變,我不敢想象這時候發生這種規模的意外會讓韓國人受到多麼惡劣的影響。”
“老弟,問題沒有那麼嚴重。”伯頓打著哈欠,從口袋裡掏出了電子煙,嫻熟地叼在嘴裡並啟動了它,“況且,在我看來這也許是一件好事。軍人最懂怎麼打仗,現在韓國人只要走錯一步就可能會丟掉整個國家,那麼讓專業的軍事領袖來指揮這場戰爭當然是合理的。不是我多嘴——如果戰爭是在合眾國本土發生,我也會這麼想。”
邁克爾·麥克尼爾強硬地扳著伯頓的肩膀,強迫他分心聽自己講話。
“伯頓,咱們是韓國人嗎?不是,我們是難民,而且是在相當一部分熱血沸騰的青年人眼中搶走了他們的工作機會的難民。只有一些現行的反對派支援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權益,而他們同軍隊的關係可謂相當糟糕。”說到這裡,他已經無法壓抑內心的憂慮,不由得開始唉聲嘆氣,“……我看不出軍隊的崛起對我們來說有任何肉眼可見的好處。”
麥克尼爾的講述終於讓伯頓逐漸地重視這個在他看來毫不起眼的訊息。留在狙擊步槍旁的狙擊手放下了手頭的工作,跟麥克尼爾一起蹲在窗臺下方的角落中,共同討論著周遭發生的變化。剛才伯頓下意識地忘記了自己是難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上校,他會被軍隊當做是帶來巨大不穩定因素的難民而非人人吹捧的戰爭英雄。但願那些軍官知道該怎樣妥善地對待奮戰在前線計程車兵,否則軍隊的任何新舉措只會把韓國帶得離勝利更遠。
“這麼說,我們確實會成為潛在的受害者。”伯頓為剛才的失誤而懊惱,“但是,我們沒法改變這一切,不是嗎?幾個普通士兵不能影響那些將軍們的決定,他們甚至可以無視本國的總統,更不可能在乎我們這些作為普通士兵的難民。”
“如果柳上校的權力沒有因為這起風波而被剝奪,我們可以試圖尋求他的庇護。”米拉提出了一個建議。
一聲略微帶著不屑和茫然的沉悶鼻音拖著長長的腔調從麥克尼爾的嗓子裡爬了出來,用槍託拄在佈滿玻璃渣和水泥碎塊的地板上的年輕士兵明確地指出了柳成禹面臨的窘境:“各位,柳上校是個脫北者,脫北者在以保守派為主的軍隊之中是受到嚴重敵視的。萬一柳上校被抓了或是被解除職務,那麼我們反而會因為臨時找他幫忙而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
“不,我們只需要遠離那些士兵的關注。”米拉微微一笑,“比如說,讓柳上校下命令把我們派去執行一些模稜兩可的任務……對了,追擊敵軍特殊作戰部隊。”
這倒是個用於躲避麻煩的好方法。韓軍可以把那些坐鎮後方指揮部的指揮官叫去接受審查,但他們不可能有機會逐一將前線計程車兵也叫到後方接受調查,更不必說在市內戰況依舊膠著的當下,任何一個普通士兵都不能隨意離開崗位。柳成禹按照上級的命令把部分士兵調走,其後果便是這條防線近乎變得不堪一擊,所幸朝軍沒有在此期間大舉進攻,而是繼續象徵性地朝著廢墟中開炮。
士兵能做的一切終歸微不足道,麥克尼爾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為了幫助韓國人打贏這場戰爭,也為了讓他自己能夠在戰後的韓國獲得安穩的棲身之所,麥克尼爾甚至比大部分韓軍士兵更加拼命地戰鬥,他的軀體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彈孔,其中一些傷勢足以危及他的性命。縱使如此,他獲得的也不過是上級的象徵性表彰和一個相對而言顯得正規計程車兵身份。沒有額外的物資,沒有額外的薪水,也沒有勳章,即便是正式的公民身份也需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前去爭取。
那正是麥克尼爾愈發地懷念合眾國的另一個原因。向所有處於困難中的人們伸出援手,未來或許能夠換取他們盡心盡力的回報。
“從理論上來說,換崗的時間也該到了。”伯頓檢查了一下時間,“他們總該記得什麼時候繼續對付敵人……別把精力全都消耗在內鬥上。”
“他們不會的。”麥克尼爾恢復了一點自信,“等下一批士兵到來,我們就立刻去找柳上校。”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中,他們又捉到了三名試圖從這處街區附近透過的朝軍士兵。麥克尼爾擊斃了其中一人(他看到目標的腦袋炸開了),並擊傷了另一人;伯頓則只擊斃了一名士兵。誰也不清楚被麥克尼爾擊中腹部的朝軍士兵躲在什麼地方,眾人猜想那名士兵一定會在不久後死於失血過多,於是便不再關注消失在視野中的敵人。朝軍間歇性地向著防線附近開炮,但沒有任何一發炮彈落在這棟建築旁。米拉操控著無人機去附近的街道調查情況,也沒有發現其他朝軍士兵的蹤跡。
“這裡目前是安全的。”她向麥克尼爾彙報道。
“就是說,下一個小時或者明天也許就不安全了。”麥克尼爾開玩笑般地說道,“那個說法也許沒錯,朝鮮人沒有完全做好迎接一場全面戰爭的準備,他們的備戰程度幾乎和韓國人一樣地糟糕。如今他們若是想要展現出更為強大的實力,一定會把壓力轉嫁到公民身上。不幸的是,那種原本就不太牢靠的經濟肯定會瀕臨崩潰,到時候戰爭本身能否繼續維持下去也成為了大問題。”
“行了,朝鮮人有朝鮮人的打算。”伯頓聽到這些樂觀的估測,逐漸地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這裡應該留一些無人機,那樣一來我們就能立刻知道是否有敵人入侵了防線。現在,該輪到我們去找柳上校了。希望他沒有被那些傢伙抓起來。”
麥克尼爾熟悉附近的一草一木,他時常地穿梭在前線和廣場附近的指揮部之間,所有的路線都被他牢固地記錄在腦海之中。這樣做不僅能讓他在敵軍的猛攻之中迅速地找到最安全的逃生道路,也有助於他仔細地研究朝軍特殊作戰部隊採取的慣用戰術。明海俊在混戰中身受重傷後,暫時還沒有重新出現在戰場上。在這些由流亡者組成的亡命徒再一次集結起來之前,麥克尼爾已經準備好了對付他們的新奇策略,或許他需要的只是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柳成禹的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指揮部設立在那座銀行大樓之中,麥克尼爾曾經單槍匹馬攻入大樓並炸死了據守大樓的朝軍少佐。他以為自己能因此而獲得一枚勳章,儘管他等來的只是柳成禹那敷衍了事的表述,麥克尼爾依舊相信韓國人會想辦法回報他的英勇奮戰。不管他同其他士兵相處時遇到過多少讓人不悅的摩擦,有這些和他關係融洽的軍官在這裡主持大局,那些細節在更強悍的敵人面前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輕車熟路地沿著同一條路線回到廣場旁,麥克尼爾發覺連廣場附近的守軍數量都明顯地減少了。他不禁為那位從未謀面的陸軍參謀總長的草率決定感到擔憂,萬一朝軍趁著這個機會突然大舉進攻,無論兵變中的贏家到底是誰,最終的勝利者都會是朝軍。
“連後門的衛兵都不在。”伯頓瞠目結舌,“……指揮部裡,說不定也沒人?”
“我們得認真地看一看。”麥克尼爾試探性地推開了門,眼前是空蕩蕩的走廊,“好吧,也許他們臨時放假了。我們去樓上找找吧。”
麥克尼爾還惦記著韓軍的光學迷彩,既然之前韓軍是擔憂光學迷彩可能流入朝軍手中才決定不向普通士兵發放這些裝備,想必當那些自以為是的高階將領剷除了他們想象中的禍害之後,這一問題也將迅速得到解決。承諾是任在永給出的,儘管那位供職於情報部門的軍官並不能直接插手和裝備供應有關的事務,麥克尼爾相信對方會履行這些承諾。合格的上級一向同合格的探員配合得十分愉快。
在那扇熟悉的大門前,麥克尼爾猶豫了片刻,在同伴們鼓勵的眼神中將右手伸到了門口。沉重的迴響消失後,沒有人出來應答。麥克尼爾用左右推了推這扇門,發現它是虛掩著的。
“你看,我說了這裡沒人——”
咧開大嘴向麥克尼爾吹噓著先見之明的伯頓在撞上呆滯的麥克尼爾後也愣住了,在眾人面前,同樣僵硬地站在原地發呆的任在永正從柳成禹的辦公桌裡翻出一些檔案,不少檔案雜亂地散落在地上,上面還有著清晰的鞋印。
“……任中校?”麥克尼爾狐疑地望著四周,見房間中沒有其他人,他自己也沒有感應到周邊存在開啟了光學迷彩的【隱形人】,這才放下心來,“呃……我不想知道為什麼您出現在這裡。柳上校在什麼地方?”
“明知故問。”見來者是麥克尼爾,任在永鬆了一口氣,麥克尼爾能夠看得清對方緊繃著的雙肩一下子垮了下去,“瞧你的樣子,你們應該已經知道後方發生了什麼。”
“沒錯,所以我得來找柳上校……讓他下命令把我們迅速派到其他士兵無法輕易接觸的危險地區,這樣一來就沒人會管幾個難民的死活了。”麥克尼爾緊盯著任在永手中的檔案,他似乎看到檔案標題位置用韓語寫著疑似貨物進賬單的內容,但他不能肯定,“這很重要。我相信那些敵視脫北者的軍官不會對難民格外地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