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門開啟後,麥克尼爾手中的步槍因難以名狀的震撼而從他手中滑落。如果說除了凱恩之外還有誰能成為被他集中仇恨和戰鬥意志的目標,那麼便只剩下曾經被他視為唯一希望的那個領袖。李林沒有隱瞞任何事情,敵人確實洞悉了麥克尼爾的記憶並從中抽取出強大的概念試圖摧毀他的理智。
“為什麼要站在那裡愣著呢?”身穿藍色西服的男子轉過身來,“合眾國需要你,你的故鄉等待著你來拯救。世界正在錫安長老們的陰謀中艱難地掙扎著,讓合眾國的光芒重新照亮這個灰暗的世界是我們與生俱來的使命,麥克尼爾先生。”
“滾出我的腦袋,幫著你做事是我最後悔的事情。”麥克尼爾擺出了進行拳擊的架勢,“亞當·希爾特,我們為了你的野心和妄想,殺害了本不該白白送命的善人。你沒有資格把上帝和合眾國這樣的詞語掛在嘴邊,你不配。”
麥克尼爾相信這也是個幻象。他不會逃避自己的失敗,每一個傷疤都是他胸前的徽章。正是由於他堅信亞當·希爾特代表著的一切,才會願意為NFFA而戰,結果反而可能將合眾國送上了一條更糟糕的道路。於是,當麥克尼爾來到這個新世界時,他暫時地退縮並寧可離開化為帝國的合眾國。總有一天他會回去——前提是他還有機會——用行動為自己犯下的過失贖罪。
“麥克尼爾先生,你真該來我這裡看看我們的成就。”亞當·希爾特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了笑容,那笑容只會讓麥克尼爾毛骨悚然,“那些錫安長老妄圖用腐化墮落的思想動搖我們對上帝的信仰,還要讓他們那些野蠻人走狗來到應許之地撕碎我們的血肉。合眾國光榮的兒女在我們的號召下站起來反抗他們的陰謀,把上億不配被稱作人的野種送去到地獄和撒旦為伴。”即便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透露著無可置疑的殘忍,麥克尼爾依舊要承認,亞當·希爾特的一切都具有旁人難以企及的感染力,“這世界最缺的是敢於把理念付諸實踐的人。你就是這樣的英雄,這個時代是為你準備的。”
“你錯了,這世上缺的是在所有人都擁護瘋子的妄想時敢站出來說那瘋子不是聖人而是猶大的勇士。”麥克尼爾咬牙切齒地低吼著,“下地獄吧,亞當·希爾特。”
他期望著看到亞當·希爾特的腦袋在他眼前炸裂成碎塊,並且從未考慮眼前的幻象還會還擊。因此,當亞當·希爾特忽然重拳打在他的腹部並以驚人的速度連續向著麥克尼爾的面部重拳出擊時,處於驚愕中的麥克尼爾毫無意外地被打倒在地並滾出了幾米遠。迅速從地上爬起後,麥克尼爾沒有絲毫猶豫,發起了第二次進攻,結果他在跳到半空中時被對手抬腿踢中腰部,又一次滾了出去。
“希爾特,你來告訴我,如果你自己要因為這些生來的原罪而不明不白地去死,你會接受嗎?”麥克尼爾爬了起來,估算著雙方之間的距離和敵人可能採取的行動,以便發起又一次進攻。就算這只是個幻象,他也要在這裡把亞當·希爾特碾碎,以便彌補心中的缺失。
“跟著舊時代陪葬是某一代人的命運,這是你自己說的。”
“哼,也對。”麥克尼爾自嘲地笑了,“……但是,這是我的自覺。在我以外,我不會允許別人來定義誰是該陪葬的人。”
拳頭不行,那就用別的方法給敵人造成損傷。麥克尼爾拔出了匕首,以驚人的速度向前衝刺,用力朝著亞當·希爾特的右肩刺去。他算準敵人在這條通道中沒有額外的閃避空間,假如敵人試圖躲避,他就正好把敵人絆倒並送上致命一擊。但是,亞當·希爾特不僅沒有躲閃,反而從背後掏出麥克尼爾沒有來得及看清的鈍器,趁著麥克尼爾把匕首刺進他的體內時,用那把奇怪的鈍器扎進了麥克尼爾頸後的介面中。
首先到來的是難以形容的劇痛——和這種痛覺相比,被拔出脊椎後塞進大炮裡發射出去簡直算不得什麼——然後是不斷地搖晃著並開始和現實脫離的幻象。耳邊傳來千百種不同的慘叫和哀嚎,其中不乏麥克尼爾本人的。麥克尼爾分不清這些慘叫是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還是就在他身邊迴響,抑或是他本人也在跟著一起慘叫。
麥克尼爾知道,他沒有機會了。亞當·希爾特,或是那個攻擊他的駭客製造出的幻覺,又或者是實際存在並披上了亞當·希爾特的外表的敵人奪走了他的反抗能力。四肢無力的麥克尼爾試著調動其他功能,驚喜地發現對應的模組終於有了回應。然後,他將目光重新投向眼前,和他視線相對的是呈現出漩渦狀的疲憊雙眼。粘著泥土的偏藍紫色的髮梢已經說明了其主人的身份,在麥克尼爾緩過神來之前,他看到的是緊緊地插進對方右肩上的匕首。
“別動。”趁著麥克尼爾還沒活動握著匕首的那隻手,傷者連忙阻止了他因下意識的動作而造成的附帶損傷,“……我來處理。”她的聲音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帶著一種罕見的虛弱。
麥克尼爾呆若木雞,他僵硬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半蹲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米拉?”他半信半疑地問道,“……是你嗎?你是活人?”
他想給米拉送上一個擁抱,可他隨即看到了還紮在對方的右肩上的匕首,便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被偽裝成亞當·希爾特的竟然是米拉,也是米拉讓他暫時擺脫了一切感知都被外人操縱的狀態,他送上的報答卻是當面一刀。被愧疚和劫後餘生的喜悅衝昏頭腦的麥克尼爾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該做什麼,他擔心自己的不恰當舉動會讓對方產生更深的反感。
“讓我來吧。”他想起了自己掌握的其他能力,“我更擅長這些。”
這樣說來,半路上被他攻擊的另外兩個目標說不定和米拉一樣是無辜的受害者。當麥克尼爾逐漸地走出了癲狂後,他又一次為自己而感到慚愧。明明已經有了李林的提醒,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虛假的,他還是在憤怒的驅使下貿然地發動進攻並幾乎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他在韓國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失控並隨意攻擊士兵和平民的不穩定因素很快就會被處理掉。
“嘿,亞當·希爾特是誰?”
“……別問。”麥克尼爾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拔出,仔細地檢查著傷口。從義體內流出的液體浸溼了傷口附近的衣物,看起來倒是和完全沒接受改造的普通人受傷後沒什麼區別。當他再一次和米拉的雙眼對視時,他從同樣被禁錮在金屬和零件的頭腦中讀出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憐憫。
“呃……我沒有多加冒犯的意思,但我想問的是……你剛才關掉痛覺感知了嗎?”麥克尼爾試著把手指伸進了破口之中,但他很快地從米拉的表情上察覺到了異樣並迅速地放棄了試探,“……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在我看到了數不清的朝鮮人之後,我的腦子就不歸我自己控制了。”
“當我發現附近有人攻擊通道中運輸貨物的自動機器人之後,根據訊號檢索結果,我不得不接受一個自己不願意相信的事實:這一次失控的是你。”米拉白了麥克尼爾一眼,“還好你沒有真的攻擊平民或是士兵,不然誰也救不了你。”儘管迅速地換上了爽朗的微笑,她還在顫抖的右臂證明模擬出的痛覺仍在折磨著她的感知,“……想好該怎麼報答救命恩人了嗎?”
“下次碰上同樣的情況,我肯定會想辦法救你一命。”麥克尼爾灰心喪氣地說道,“這就是我的辦法——你不會想讓一個只會打架的人去做其他事吧?”
“這個條件缺乏難度,我們換一個吧。”麥克尼爾似乎看到米拉的腦袋上長出了黑色的牛角,就像童話故事裡的魔鬼一樣,“比如說,研究一下怎麼找回我們的記憶。看得出來,它讓你飽受煎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