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興闌珊的研究人員和助理們等來的是舒勒的一頓痛斥。他們被那名惶恐不安的同事告知,炒股大業被迫中斷,這對所有人而言是一個預料之中的結果,原本他們也意識到舒勒可能是最大的阻礙因素。確切地說,舒勒並非刻意地在日常生活中製造隔閡,然而舒勒向來只對技術問題感興趣,其他任何話題都很難讓他產生關注。舒勒本人當然從未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有足夠的底氣和實力維護行為的正當性。那麼,當他發覺自己的屬下其實並不是那麼在乎來自上司的命令時,這一切的發生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好玩嗎?”舒勒盯著身穿便服的助理們,“你們知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是什麼?”
“這裡很安全,日本過去是我國的盟國,現在也有主張倒向我國以避免被大東合眾國控制的聲音……”其中一人小聲辯解道,他軟弱無力的言論很快被舒勒壓倒了:“一群蠢貨!我問你們,要是有人盯上了你們腦子裡的資料,趁著你們出去胡作非為的時候把你們給綁架了、把電子腦偷走或是換掉,誰能救得了你們?日本人根本不可能為了我們而大動干戈,到時候你們就是被榨乾利用價值之後扔到垃圾堆裡的廢品……這裡安全嗎?日本人……不值得信任。”
“主任,我們——”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這些平時只覺得舒勒呆板的研究人員真正見識到了舒勒的另一面。埃貢·舒勒用英語、法語、德語輪番訓斥他們,罵不絕口而又不帶半個明顯地表示侮辱的詞彙,讓心裡不服氣的助手們無從反駁。
“唉。”舒勒一連罵了兩個小時,連他自己都精疲力盡,“算了,你們平安無事,這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下次想要炒股、想要賺外快,直接和我說,說不定我的辦法比你們多。”
暫且不提希望趁著年輕時多賺些錢的研究人員和助理們因此而逐漸地對舒勒產生了積極態度,舒勒當時只想找個藉口防止這些桀驁不馴的青年再度幹出他無法預料的事情。挪用公共資源、佔用工作時間去幹私活當然是舒勒所不屑的,他不想讓自己的手下中出現類似的不務正業之人。結果,一味地禁止不能解決問題,反而還會讓這些身上帶著機密的傢伙以身涉險。
炒股可以,但要在埃貢·舒勒本人的指導下進行,這是舒勒定下的新規矩。
“賺錢,不丟人,別弄得和犯罪一樣。”
終於把在他看來有點造反跡象的助手們送了回去之後,埃貢·舒勒將最新情報傳送給了麥克尼爾,然後一頭倒在床上,甚至顧不上去刮鬍子。等到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來自【日本技研】的代表會在這家酒店內同他碰面,討論企業如何在避免被大東合眾國認定協助帝國的情況下為這一具有廣泛應用前景的專案進行投資。
窗外的市民在為自己的生命而擔憂,他們懼怕核導彈隨時落在他們的頭上,並因此而期望日本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這些請願和抗議在埃貢·舒勒眼中,完全是浪費時間。市民的意見從來都不能真正地干預決策,做出決策的人也向來不在乎這些意見,倘若有人在乎,不過是因為站在公民一側能博取更多的籌碼。
“舒勒博士,合田代表到了。”
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是一個讓埃貢·舒勒恍然間覺得見到了自己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的日本人,他和舒勒一樣穿著用於商務會面的黑色西服,同樣有著一顆光可鑑人的腦袋,身形也和舒勒相仿,最大的不同則出現在相貌上。這位代表的臉上有著覆蓋了大半張臉的傷疤,這些損傷讓他的半邊臉部整體向上吊起,使得他做出的任何表情都顯得十分奇怪。
“他和您長得有點像。”旁邊的助理小聲說道。
“一點都不像。”舒勒有些懷疑日本人刻意找了個和他有些相似的代表來進行談判。以現今的技術手段,除掉臉上的疤痕並不困難,整容和全身義體化也是可行的解決方案,而眼前的日本人卻明目張膽地在臉上留下這些疤痕,想必這其中有他自己的理由。
越是接近這名代表,埃貢·舒勒越是認為,對方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小丑。只能用猙獰來形容的笑容讓舒勒渾身上下不舒服。
“幸會,合田代表。”埃貢·舒勒不太情願地和對方握了握手,“在這樣一個全世界都孤立我們的時代,貴方願意伸出橄欖枝,實在是難得。”
【日本技研】的代表名叫合田一人,據說以前和舒勒一樣是個從事技術研發的專業人士。這家企業背後有著日本的支援,它的一舉一動也極有可能被看作是出自日本的授意。舒勒最擔心的是大東合眾國判斷日本倒向帝國,那樣一來,原本就因為朝鮮和韓國的衝突而急劇升溫的東亞局勢將完全惡化。藉助什麼名義把合作進行下去,才是舒勒最關心的議題。
“需要這項技術的不僅僅是軍隊,安全機構更需要它。”合田代表也佯裝激動地向舒勒表明誠懇的合作意向,“掌握更多的情報才能控制更多的資源,就像那些控制股票的傢伙一樣。”
“其實,這正是我們擔心的地方,也是我們決定尋求貴方協助的另一個原因。”舒勒將雙手放在桌上,努力地讓合田降低戒備,“在先前的介紹中,我們已經談過了各個不同型別的資料庫的通用查詢,這是確保正確識別的關鍵。然而,這把鑰匙如果握在帝國的某些企業手中,即便是帝國軍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濫用這一技術。”
“更直白的說法就是,皇帝陛下控制不了這些企業,對吧?”合田一人準確地判斷出了形勢,“寧可尋找外國企業的協助也不能讓本土的黑心企業得逞,你們的敬業精神讓我佩服。”
“這是身為科研人員的基本職業道德和良知,我們必須謹慎地評估自己的研究成果在什麼人或什麼團體的指導下應用時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舒勒謙遜地說道,“相比之下,你們【日本技研】不僅是日本的良心,也是全人類的良心哪。十幾年前,我還在上學的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為人類清除那些化為廢土的汙染區。你們替我完成了我最大的理想,發明了清除核汙染的技術,實現了【日本的奇蹟】,消除人類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中因仇恨和無知造成的破壞……別說在日本,就算在我們美國,也有很多公民支援你們。”
“哦?”合田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這還真是稀奇,我們很少收到海外客戶的反饋意見,更不用說那些和我們之間沒有商業合作關係的普通人了。”
“本土的企業就在自己的家門口,和自己朝夕相處,當地人最清楚那些企業的真實面貌。”埃貢·舒勒喝了一口茶水,他相信日本人沒理由設下圈套陷害他們,“外國的企業不一樣,海外的使用者和受益者沒有真正和這些企業長期相處,只是看到了好處,自己的利益沒有因為企業的活動而受到損害,他們當然會覺得海外的企業更【善良】了。”
“那您認為,我們【日本技研】足夠善良嗎?”合田翻閱著舒勒遞來的檔案,有意無意地問道。
“企業……一個集體,又怎麼可能用善惡來評價呢,對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