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2:激流(5)
同樣是處於戰爭之中,戰火燒到本土和戰爭只在本土以外進行,對平民造成的影響不可同日而語。那些缺乏足夠戰略縱深、全國處在潛在敵國打擊範圍內的國家,就更要想方設法在戰爭爆發後爭取足夠的時間並儘可能地減小敵人對國土的破壞。因人為因素而被分割為兩國的交戰雙方,過去曾經有過在缺乏外界直接干涉的情況下交手的經歷,而那一階段的戰爭以朝鮮的完全勝利為特徵,韓國幾乎被從釜山趕下海。從那時起,擁有自主的國防成為了韓國必須解決的問題之一。但是,依賴著合眾國的軍事援助並相信一切問題都可以藉助合眾國得到解決的那些保守派並不打算做出什麼改變,他們相當務實地認為,假如韓國面對著連合眾國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所謂的自主國防更是個笑話。
——誰也沒想到迫使韓國正視問題的,恰恰是導致美國人退守本土的這場戰爭。
需要做的工作還有許多,歷史沒有為他們提供更多的機遇。突如其來的戰火讓許多韓國人懷疑人生,他們想不通為何竭盡全力地保持和平的韓國依舊成為了戰爭的受害者。因此,他們將戰爭歸咎於朝鮮,並認為所謂的委員長身亡只是個幌子。即便許多公民同樣認定官方理由背後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還是要服從軍隊的命令,以免成為戰爭中又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
這樣的屍體並不少見,在被韓軍士兵們押送著前往附近軍營的途中,麥克尼爾總會在路旁見到橫七豎八地攔在道路中央的殘肢斷臂。戰爭不會因為某個人呼籲和平、某個人放下武器、某個人逃避戰鬥就停止,相反,當戰爭機器全面開動時,那些不願意投身於戰爭的人們等同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給了他人。戰爭不會因為幾個人的意志就停止,甚至不會因為絕大多數公民的反對而停止。
……甚至有時候連發動戰爭的人或團體都無法控制。
“你們來韓國有多久了?”坐在吉普車副駕駛位置的韓軍軍官以詢問的口吻問道,“最近幾年,湧入我國的難民越來越多。”
“不到半年。”麥克尼爾老實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我們原本在釜山打工,後來計劃趁著聖誕節到首爾來旅遊,沒想到碰上了戰爭。長官,您應該明白,進入戒嚴之後,平時就會被隨意抓起來的難民更不會受到善待,所以我們才在封鎖城市之前從首爾跑了出來。”
“去仁川也解決不了問題,這世上沒剩下幾個還能置身事外的國家。”韓軍軍官批評了他們的舉動,儘管他並不清楚那只是麥克尼爾的藉口,“成功偷渡的前提是你們沒在半路上被北韓軍攔截,除此之外,這周邊唯一的非參戰國只剩下日本了,可你們既然選擇來到韓國,就說明一定有什麼理由讓你們放棄了日本……難道說,你們三位當中,有人在日本留下了犯罪記錄?”
三人疑惑地相顧無言,麥克尼爾知道伯頓和自己肯定不會同日本有什麼關聯,他認為米拉也不可能和日本尤其是犯罪問題扯上關係。促使麥克尼爾遠離日本的直接原因是帝國軍情報部門的追擊,否則他也許會選擇定居在日本。眼前這名對他們似乎沒有額外惡意的韓國人說得對,他們無處可去了。
吉普車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顛簸著,有時需要謹慎地繞過那些新炸出來的彈坑。跟隨這些韓軍行動,或許能夠讓麥克尼爾近距離地接觸參加戰鬥的韓軍士兵並瞭解最近的軍事情報,又或者他被關進拘留設施直到戰爭結束。無論結果是什麼,他必須做出嘗試,以便在這場戰爭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當他在戰場上擁有自保的能力時,麥克尼爾不希望自己的一舉一動受到別人的過多控制。
“……我只是開玩笑。瞧你們這模樣,不像是能隨便偷盜和搶劫的罪犯,一定是能幹大事的重刑犯。”韓軍軍官見三人之間的氣氛有點緊張,滿意地笑了,“哦,你們兩個肯定當過兵,說不定還很有經驗。那邊那個穿著我軍士兵軍服的,你以前在帝國軍的哪支部隊服役?”
“不記得了。”麥克尼爾沒有絲毫猶豫,即便是能把別人的記憶挖出來的米拉或是任在永也無法從他的腦中得到除了【參加過墨西哥戰爭】這一事實以外的記憶,他打賭眼前這個看似精明的韓軍軍官也做不到,“我只知道自己以前參加過墨西哥戰爭。”
“哎呀,你們可是出現在各種報告上的常客。”韓軍軍官略微點頭,看來他早有預料,“跟墨西哥戰爭有關的戰爭罪行,還有帝國軍士兵的再社會化,都是其他國家頗為關注的話題。喂,穿著北韓軍服的那個,你是在什麼地方當兵?”
伯頓把他在中東的經歷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弄得這名只顧著和他們交談的韓軍軍官連連讚歎。一旁的駕駛員和看守他們計程車兵似乎對長官的輕浮很不滿,有人小聲提醒長官,不該和身份不明甚至可能是特地前來蒐集情報的特工說這麼多。自負的軍官卻很不滿地告訴手下,他從沒聽說過哪支特工團隊會讓一起行動的探員同時穿著交戰雙方的軍服行動。
中午時分,吉普車抵達了一座處於樹林和農田分界線附近的軍營。這裡的農民肯定跑得一乾二淨,麥克尼爾沒有在周邊發現任何疑似農民的當地居民。一部分士兵藏在樹林中,另一部分則輪換到農田附近看守。幾名士兵走到吉普車前,照例對車子進行檢查,並簡要地詢問了同三名【俘虜】有關的問題。得到了長官敷衍了事的答覆後,韓軍士兵們決定放行。
“先關起來,等我們開完會再說。”這名韓軍軍官吩咐手下把三人關在附近的帳篷中,“我還得確認他們遭遇的是不是被【拉撒路集團】控制計程車兵。”
“【拉撒路集團】是什麼?”麥克尼爾條件反射一般地問出了問題,他確實不瞭解這些出現在韓國人口中的常用詞彙。
“你看,他們不可能是特工。”韓軍軍官丟下這句話,徑直離開了,留下麥克尼爾和他的兩名同伴們在帳篷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這裡的指揮官對他們的處置。伯頓抱怨麥克尼爾十分草率地放下武器,麥克尼爾反駁說,即便他們反擊,除了殺死幾個無關緊要的韓軍士兵並暫時擺脫追擊外,只會讓韓國人更加確認他們是敵人派來的特工。
“被抓起來也是計劃的一環。”麥克尼爾自欺欺人地對伯頓說道。
似乎連外面計程車兵都不太在乎他們的死活,三人的爭執也沒有引起那些士兵的竊竊私語或叱罵。當然,麥克尼爾寧願認為這是因為這些士兵十分遵守紀律。從討論戰場環境開始,麥克尼爾和伯頓根據各自能夠掌握的情報試探性地推斷戰爭的進展,偶爾由米拉補充一些被他們忽略的資訊。當這種推演進行到關鍵步驟時,幾名全副武裝計程車兵走進帳篷並打斷了他們的熱烈討論。
“參謀長讓你們過去交待問題。”
麥克尼爾開始認為他摸清了自己的處境。根據他了解到的韓軍指揮結構,以及他目前可能處於第八機械化師團防區這一事實,他可能被帶到了某支部隊的旅部。三人被蒙上眼睛並注射了某種麥克尼爾說不清名字的藥劑(也有可能是微型機械)後,在士兵的帶領下被送到了樹林中的指揮所附近。出現在麥克尼爾眼前的是同一名韓軍軍官,只是對方的胸前這一次出現了三顆黑色的竹花標誌。
“長話短說,我們和敵人是在26日發生首次交火的,從那時候開始,我軍各部不同程度地出現義體化士兵失控並以無比怪異的方式胡亂攻擊友軍的現象。”戴著一頂筒型軍帽的韓軍指揮官向三人說明了情況的嚴重性,“不僅如此,上到反導設施失靈,下到自動機槍防禦炮塔無法操作,北韓軍實施了廣泛而全面的打擊……”
“所以,您認為我們不是殺害了貴軍士兵的兇手或敵人的特工,而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失控計程車兵後迫不得已自衛的難民。”麥克尼爾隱約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那麼,您需要我們做什麼?確切地說,我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為結束戰爭做一點貢獻。”
“有一些一度失控而又恢復正常計程車兵,被我原來的長官統一編入了一支特殊部隊。”韓軍指揮官嚴肅地壓低了帽子,“然而,今天早上他被北韓軍的導彈炸了,我不得不處理他留下的問題——你們和失控計程車兵打過交道,而且我們也不會讓隨意走進戰場的平民離開。去那裡觀察一下那些士兵,然後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其實我們還不是平民……”米拉小聲說道,“不是公民。”
“沒區別,再過幾天我們恐怕就要發動平民來做輔助工作了,人手不足實在是要命。”這名總是喜歡用軍帽擋住臉的韓軍指揮官下了逐客令,“我沒有找個藉口追究你們的過失或者是把你們關起來,也算是法外開恩,你們不要來煩我。出去吧。”
麥克尼爾走出了帳篷,他獲得了有限的自由和一定程度上參加戰鬥的機會,這對他的計劃而言是一件好事。此外,士兵失控也是他關注的重點之一,麥克尼爾並不認為那是朝鮮人乾的。如果換做他實施類似的計劃,至少要保證失控計程車兵不會向著朝鮮士兵開火。
夕陽穿過光禿禿的枝幹的縫隙,溫和地照在乾硬的泥土上。跟隨著正在巡邏的幾名韓軍士兵,麥克尼爾打算去見一見那些失控後又恢復正常的戰鬥人員。
“他允許我們參加戰鬥了嗎?”米拉不確定這名韓軍指揮官的決策意味著什麼。
“就像過去歐洲的貴族老爺打仗的時候要帶著親兵、僱傭兵和徵召來的農民作戰一樣,我們被當成農民給抓了壯丁。”伯頓沒好氣地解釋著,“是的,他沒把咱們關起來或是就地處決,結果他把我們給送到了類似【懲戒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