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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衝一行人趕在天黑之前,趕赴絳州治所正平,羅士信這時的酒意已經散去大半,只是說道:“攸之,你真要當心那王繇,這人心思太深,不是善類,你別不當回事”。
高衝很是認同的點點頭,轉頭問道:“具體表現在那些地方?詳細說說”。
羅士信取過水袋,直接倒在臉上,拍拍臉頰,打馬落後幾步,恨聲道:“我雖是這絳州都督,名義上他這個絳州刺史受我統轄,但實際上我僅僅掌握著周邊七個軍府,在這絳州都督府,屬官吏員只知他王使君,而不知我羅都督”。
說完之後,羅士信頓了頓,看向高衝,有些慚愧的說道:“攸之你說我是不是太廢物了,總是鬥不過他”。
高衝搖頭一笑,“不至於,這並不是你的錯,而是這個時代的錯”。
羅士信有些懵。
高衝繼續說道:“不僅是你,我當初擔任荊州刺史時,不也是需要依靠當地豪族。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在客地為官避免不了這些糾纏,再者說,你一個武將,去跟世家出身的文官玩官場,能有現在這個局面已經很不錯了”。
羅士信深以為然,仰頭嘆道:“我知道,說到底便是我底蘊太薄,出身寒微。
以前我只以為州使君、縣明府便是當地最大,直到我去年看見王繇一個堂堂四品刺史,竟在裴家門外排隊祝壽,而那裴家主,而今不過是一介白身”。
高衝聞言失笑,“別說他王繇排隊,便是當朝皇子到了也得排隊,這就是世家的地位”。
“是啊,你看你,非是本地主官,一句話便可以讓泰州刺史連夜前往萬春縣查桉。
而我,儘管統轄絳州都督府,若是下發指令,其他諸州刺史只會是陽奉陰違,這一來是你威名遠揚,二來便是你家世顯赫”,說到這裡,羅士信有些意興索然。
高衝聽得臉色一滯,他理解羅士信的心態。
繞是羅士信如今爵封國公,官拜都督,已是當朝頂級勳貴,但由於出身原因,始終難以被世家接納。
不只是羅士信,秦瓊、程知節和尉遲恭等人同樣如此,儘管尉遲程秦出身宦官人家,但在五姓七望這種世家看來,只不過是一群丘八而已,胸無點墨,只憑廝殺上位,終究不是一路人。
“士信”,高衝勒馬,很是認真的看著他,“我送給你一句話: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十年前,你因為沒有飯吃而去投軍。
十年後,你已經是當朝三品大員,這就是你努力的結果。
出身不由己,然道路可以選擇,你現在已經迎娶裴氏女,再將羅堅養育成人,再迎娶世家女,站穩腳跟,三代之後,誰敢小看你歷城羅氏。
弘農楊氏你應該知道,我今天說的楊震便是出自弘農楊氏,楊氏在漢朝時四世太尉,即便是前隋皇室,亦是自稱出自弘農楊氏,號稱是天下楊氏出弘農,但你可知道弘農始祖是何人?是何出身?”
“出身寒微,不是恥辱……”,羅士信聽得一愣一愣,脫口問道:“何人?”
“弘農楊氏的先祖名叫楊喜,最初只是漢高祖麾下一名養馬官,負責宿衛宮禁,後來西楚霸王項羽烏江自刎,楊喜爭奪項羽屍身,砍下項羽一條腿,因功分為赤泉侯,從此發家,這才有如今的弘農楊氏,你現在可比楊喜差了?”
羅士信聽得直點頭,“攸之說的是,那些人看不起我,那我偏偏要比他們強”。
“所以你先不要跟當地世家產生衝突,等太子登臨大位後,我們再徐徐圖之”,高衝勸慰道。
對於羅士信在絳州的尷尬處境,他早在京中便是有所耳聞,對此李世民無奈只得觀望,畢竟現在一切以維穩為要,他不可能因袒護舊部而直接打壓世家。
天黑時分,眾人來到正平城外,令人驚詫的是,城門兩側豎起火炬,燈火通明,數十人在門口侍立。
羅士信目力甚好,一眼便看到為首之人,沉聲道:“王繇竟在城門迎候”。
高衝心中一動,拍拍羅士信的肩膀,“看看,這就是人家的聰慧之處”。
當即翻身下馬,快步上前。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繇提前派人探查高衝一行人的行程,然後正好在此點燈迎候,如此禮待,高衝不可能擺出倨傲姿態。
羅士信若有所思,繼而趕忙下馬跟上前去。
“下官絳州刺史王繇,見過高寺卿”,王繇持下官之禮,執禮甚恭,畢竟他是正四品的刺史,而高衝乃是從三品的大理寺卿,更是身兼黜陟大使,代天巡狩。
然後繼續朝高衝身後的羅士信叉手一禮,“下官見過羅都督”。
“王使君有禮了”,高衝回禮笑道:“怎敢勞煩王使君出城迎候,本官心中甚是惶恐啊”。
“高寺卿代天巡狩,一路顛簸辛苦,在下受命牧守絳州,理應相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