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侍衛劉虎近了馬車,道:“爺,我們出了燕京境內,方能小憩,看這樣子,今晚四更前不能休息了。”
他還無事,到底是在馬車中,只是苦了與他同行的兄弟們。
他已經是戴罪之身,還能如何?可他的父皇,居然不允他在燕京境內休息,他也只好連夜趕離。凌飛道:“連夜趕路吧!”
“是!”劉虎應了一聲,馬車走得更快了,搖搖晃晃,巔坡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
夜,萬簌俱寂。只聽到車輪轉動的聲響,還有車外吹拂的夜風。
凌飛闔目養神,宮外海闊天空,比宗人府悔思堂不知好上多少倍。雖是戴罪之身,但在外面卻比在裡面自由得多。這是他母親用死換來的自由啊,他怎麼可以忘掉母親的死,又如何能忘自己怎樣被人陷害,怎樣為此失去曾經的一切。
馬兒一聲驚鳴,直驚起山林宿鳥,撲簌簌四方飛竄。凌飛掀起車簾,仰頭望天空,何時明月破雲,只露出一彎明月,撒下萬丈皎皎清輝,僅有幾顆星辰可見。
侍衛常皋走在前頭,他和劉虎一人開路,一人押後。常皋道:“爺,路邊有個女人!”
“停車!”
他跳下馬車,走到路邊,一側是條大河,一女子側扒路邊,藉著月光,俯身細瞧,她渾身溼透,懷裡還抱著只包袱,頭髮綾亂,看不清容貌。
小德子取了馬車內的竹綃燈籠,照了一下:她長著一張漂亮的鵝蛋臉,五官尋常,膚色倒也乾淨、白皙,談不上絕世傾城之貌,卻有道不出的清冷、水靈,著一身大紅色的嫁衣,雲鬢鬆散,幾支金釵搖搖欲落,肩上挎著一隻紫紅色的包袱。
凌飛俯下身,扶起女子:“姑娘!姑娘……”用手一探,體涼如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若他們不怪她,許就在山野病死也無人知曉。
常皋道:“看她的樣子,應是掉到河裡了。”
這般柔弱的女子,如若他們不伸援手,這樣的夜裡怕是會怕死的。凌飛心中一軟,憶起自己,生死關頭也曾幻想有人伸出援手,若她還有神智,怕也是不願就此喪命的,道:“救人要緊,將她帶到車上。”
常皋接過燈籠,小德子將昏迷的女子抱入車中。
凌飛正要上馬車,常皋道:“爺,我們已離燕京!再往前不到十里,便有小鎮。”
凌飛道:“就在小鎮上休息一會兒,你去鎮裡尋個郎中,六更之後再行趕路。”
庶人皇子形同平民,身無分文,只官差相隨,侍衛、太監相伴。憶當日,靖王府內,來往賓客如潮,歌舞?平,何等繁華。而今昔,一朝成罪人,身邊相伴的僅此三人。繁華一場夢,熱鬧已成空。
小德子時不時地伸手去摸女子的額頭,初是體涼,此刻又有些滾燙起來,原本蒼白如紙的面容,變成了一片通紅,嘴裡發出痛苦的呢喃聲。
凌飛面露焦色,道:“得趕緊到前方小鎮,瞧她模樣,傷得不輕。”
小德子笑道:“爺是如何瞧出來的?”
凌飛指了指女子,自打救起她,她就一直捂著胸口,就似正經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
小德子示意,問道:“爺是說她受了傷。也許,那裡藏著值錢的寶貝也不定。”
凌飛低頭審視一番,道:“上等杭綢,頭上金釵打造精緻,定是身份不俗的官家小姐。”
小德子道:“既是尊貴身份,又怎會流落到荒郊野外?”
這世間哪有怎會二字,就像他皇族貴胄,父皇最寵信的皇子,一朝落罪,還不是被貶被廢,到頭來還累及了生他、養他的母親。
凌飛道:“待她醒來,一問便知。”
小德子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路上,若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跟著倒也不錯,如此,有個女子陪著,他們的日子便也不會這般的無聊。
近四更時分,抵達小鎮。鎮裡只可數的幾家店鋪,從藥鋪、當鋪到客棧、雜貨鋪不等,大路兩側建了幾處房屋,街頭有棵大柳樹,因是春季,柳絲柔軟,大柳樹下掛著兩隻燈籠,上面寫著:“吉祥客棧”幾字。
一行十餘人進了客棧,將馬兒系在客棧馬廄之中,叮囑店家多備馬料。分成兩桌,點要了酒食,又要了客棧。
凌飛將女子抱入客房,將她平放床榻,身上的衣服微潮近幹。
不多時,劉虎帶來了鎮上唯一的郎中,是個中年男子,替女子把脈之後,道:“失血過多,外傷瘀腫。去喚玉珠來。”郎中見眾人不解,又道:“玉珠是客棧掌櫃的女兒。”
劉虎在客棧尋了一遍,也未見到所說的玉珠,山野小鎮,竟連個婦人也尋不到。一番打探方知今兒鎮裡有位富家小姐過壽,請了鎮裡一干年輕女人、姑娘們去吃酒。劉虎在外兜了一圈,本想尋不到年輕女子幫忙,找個老嫗來也是好的。偏是連路上奔跑的貓兒、狗兒一併都是公的,難不成連這家獸都一併趕去吃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