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片刻他已經走神很遠,耳邊卻聽謝夢詞笑了笑,接著上面的話題:“倒是公子才要小心些……這閣中光線暗淡,東西又多,一個不小心可別撞到書架上。這些陰沉木做的書架有些年頭了,一撞只怕就要散了。”
“我可不怕,”歸海千川回過神來,指著那些書架,笑道,“十歲我就在這裡和你玩捉迷藏了,閉著眼睛也能走,還怕撞書架?”
說起童年,謝夢詞也是笑,眉目溫潤舒展,彷彿流動著溫暖的光。
“真奇怪,”歸海千川看著這周圍,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無論外頭的事情多麼煩心,一到了你這裡,心就會變得平靜。夢詞,你是不是在這聞風閣裡設了什麼秘術?”
“夢詞哪裡會什麼秘術?”她微微地笑,“如果覺得舒服,公子就常來坐坐。”
“好。”他注視著她,“以後我每天都來看你。”
他語聲異樣溫柔。然而,她的瞳孔是空茫的,彷彿全無反應。
“對了,有些事情要稟告公子,”謝夢詞將那捲找出來的冊子遞過去,“你看,這就是龍泉鑄劍山莊葉家的資料,公子可以仔細看,如今江城荀家已連根拔除,如果要與南方武派達成協議,那麼,五年前崛起的鑄劍山莊將是我們最需要結交的盟友。”
歸海千川翻看著宗卷,長嘆一聲:“荀家終於被拔除了,我也總算能夠安眠片刻。半年前我洛水旁受襲,幾乎丟了性命,都拜其所賜。”
謝夢詞道:“恭喜公子得了水月劍,終於將其連根拔除。”
“不,”歸海千川低聲:“荀家還不曾‘連根’拔除!”
“什麼?難道還有活口?”謝夢詞皺眉,似乎有些意外,“以梁姑娘的身手,既然已經殺了荀欽,其餘幾位更不足道,又怎會令其有所走脫?”
歸海千川沉默了片刻,本來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淡淡:“可能是阿玲心軟。”
“荀家若尚有活口留下,無論是否會武功,都必成心腹大患。我會請白虎護法另外派吹雪堂的殺手,按照名單逐個清除。”謝夢詞低下了眉眼,許久才嘆息,“梁姑娘雖然是水月劍的主人,但是以性格而論,其實和以前的夙漫香主大不相同啊……”
“這也是不能強求之事。”歸海千川頷首嘆息,“劍雖只有一柄,但持劍之人卻有千種,我不能勉強阿玲去做她不喜歡的事情。”
“公子很是愛護她。”謝夢詞撫摩著書卷,微笑,“只是,以梁姑娘的性格,恐非江湖中人,遲早是會厭棄這樣的生活的,到那時候,又該如何是好呢?”
歸海千川一震,合起了眼睛,微微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他喃喃,語聲裡有些自責,“阿玲來到氪金教之後,一直很不快樂。”
昏暗的室內,女子抬起頭靜靜凝望著他,眼神複雜,停頓了片刻,終於問出了一句話:“若不能為己所用,當斷然棄毀。夢詞認識公子十年了,公子從來不曾如此猶豫過,公子是喜歡梁姑娘嗎?”
他並沒有避開這個話題,眼神卻有些閃爍,彷彿重瞳之下的另一個自己在舉棋不定,“我不清楚,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水月劍,她只是她,或許我能清楚一點吧。”
謝夢詞微笑:“但依我看來,梁姑娘心裡卻是有公子的。”
“未必,我想阿玲憧憬的,恐怕也不過是那一段朝月前輩與夙漫前輩的江湖傳奇而已……”歸海千川搖著頭,“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人,只怕這半年來,我的所作所為也已經讓她越來越失望了,她畢竟不是能懂得我的人。”
“怎麼會呢?”謝夢詞嘆息,“她一定會體諒公子的辛苦。”
歸海千川搖了搖頭,苦笑:“她不會懂的……她只覺得自己辛苦而已。她最近的精神也很差,天天喝酒,不願意再沾手壇內的事務,我怕她心裡的確已經有了離去之意。”
“如果是真的,那接下來公子準備將她怎麼辦呢?”謝夢詞輕聲問,似是試探,“如果梁姑娘真的一心想要離開神水壇,公子打算就這麼放她走?”
“難不成我還能硬生生關住她不成?”歸海千川苦笑,“可是,夢詞,你應該明白失去水月劍對神水壇來說意味著什麼?你足智多謀,有什麼辦法嗎?”
謝夢詞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在他身後坐著。許久,她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公子今年也已經十六歲了,再過幾年就該成家了,何不屈身求婚,將她迎娶入神水壇呢?只要成婚了,梁姑娘一輩子都是神水壇的人了,不是嗎?”
歸海千川微微一驚,驀然沉默下去,長久地不說一句話。
謝夢詞也沒有說話,只是如同影子一樣坐在黑暗裡,呼吸細得幾乎聽不見。她的手指在古舊的書卷上微微移動,有不可覺察的戰慄,似乎在等待著某個重大的宣判。
“夢詞,”沉默中,歸海千川忽然笑了一聲,“你這個主意可真是……”
說到這裡,他忽地又頓住了,便再也沒有繼續。停頓了很久,嘆了一口氣,開口問:“你覺得這是容易的事嗎?婚姻是大事,而阿玲的性格剛強決絕,若是一擊不中,便只能永息機鋒,何況我一直都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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