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裡,暗淡的光線穿過戶牖,斑駁地投在林立的書架上。
“怎麼,梁姑娘不肯回來?她打算去哪裡?”謝夢詞從一架梯子上爬下來,手裡握著一卷舊書,轉頭關切地問。她比以前更加清瘦了,似乎是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靈,在古舊的閣樓裡行走,毫無聲息。
歸海千川嘆了口氣,黯然:“不知道……我已經派人跟著她了。但以她的身手,如果成心想要甩掉那些跟蹤者也易如反掌。說實話,夢詞,我很擔心,這一次她只怕是有了離去之意。”
“梁姑娘最近情緒的確很不對。”謝夢詞嘆了口氣,拍了拍舊書上的灰塵,微微咳嗽了幾聲,“剛來壇裡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如今似乎是把自己越來越深地關起來了……我有時候想和她說一句話,都找不到時機開口。”
歸海千川沒有接她這句話,只轉口道:“你在找什麼書?”
“千機老頭著的《武林外記》。”房間裡光線很暗,但她卻熟悉地穿行著,繞過那些堆積的書卷向他走過來,腳下如同踩著流水,絲毫不曾停頓。
“夢詞,你真是神奇,我發現你好像根本不用看就能知道周圍的一切。”望著她走過來,歸海千川忍不住感嘆,“你是真的看不見,還是假的看不見?有時候,我都想在路上給你偷偷放上一張板凳,看你會不會撞上去摔一跤。”
“公子說笑了,”她不由得莞爾,“摔壞了夢詞,對公子有甚好處?”
“那是,謝總管是聽神水壇的珍寶,萬萬不能出差錯。”歸海千川也是笑了起來,“我經常在想:為什麼無論做什麼事,你看起來都比別人更加從容?這次和五行壇壇主會面,連閱盡天下英雄的黃金壇壇主羅剎,都稱許你的談吐舉止令人心折。”
“公子謬讚了。”謝夢詞微笑,在他身側坐下,語聲柔和,“這很簡單,因為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某一天就會看不見,所以,趁著眼前還有一點點光,就拼命地記住能看到的每一件東西,不敢片刻忘記。”
她頓了頓,唇角浮出了一絲微笑,低聲:“因為,每一次看到的,都可能是我畢生的最後一眼。”
歸海千川注視著她,眼裡有一些看不到底的東西。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還是在十年前。
那時候她的父母被仇家追殺,狼狽不堪地奔逃到了洛陽,她的父親為了保護她們母女,在城中被人分屍,而重傷的母親帶著她狂奔了三個時辰,終於來到了氪金教神水壇門口,竭盡全力把她推入了門後。
那時候,他正跟著父親歸海真一出門。神水壇的大門剛一開啟,一個瘦弱的女孩就被人推進了他的懷裡,全身冰冷,似已經死去。而隨之飛入門中的,是她母親的頭顱,重重地砸在她的背上,鮮血猙獰。
六歲的他脫口“啊”了一聲,卻並不驚惶,已然知道這又是一場慘烈的江湖仇殺。然而,對方居然敢追到神水壇門口來殺人,這令神水壇東香主歸海真一勃然大怒,當場便縱身下馬,出手解決了追兵。懾於神水壇的威嚴,那些追殺者不敢繼續,便放過了這個倖存的女孩,悄然退去。
留下的這個孤女無處可去,便留了下來,在神水壇的庇廕下生活。
這個叫作謝夢詞的孤女先天本弱,身體殘疾,不能習武,卻又不甘無用地仰人鼻息生活,便主動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先是給聞風閣裡的掌書使打下手,幫忙整理一些檔案宗卷。在半年後,這個病弱女子展現出的聰慧令人刮目相看,大家便漸漸嘗試著將一些較為複雜的事情委託給她。
後來經過歸海真一的推薦,乾脆讓她跟了隱居在朱雀護法的聞風閣,潛心學習諜報文案。
這個孤女資質驚人,不到十年已經出落成大器,沉穩練達,縝密機警,不僅替朱雀代理著聞風閣,更將神水壇內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所有弟子見了她都尊稱一聲“謝總管”。
後來,第二任代壇主歸海真一退隱江湖,渺無音訊;第三任壇主陸青熙也離開氪金教闖蕩江湖,如今已故;主持大局的南香主童凌與北香主韓涼陸續遇刺……神水壇內的重任便完全落到了她和歸海千川兩人身上,而那個時候,他們也均不過是十六歲的年紀。
有誰會想到,當年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娃兒,會成為這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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