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聽你講故事,一個關於你的故事。
點酥娘不知此言何解,問道:“公子想聽何故事?”
凌浪涯道:“關於這首《雨霖鈴》詞的故事,不知可否?”
點酥娘心中一顫,莫非他已看出什麼,抑或只是心生好奇。她沒有像前兩次答應馬敦和胡虛的願望一般,反而陷入沉默,輕咬下唇,露出了糾結之狀。
三人感受到她的曲中意,如今看到她的表情,大概已猜出,點酥娘和這首詞,想來有一定的關係,不然不會反常如斯。
凌浪涯也猜測到,這首詞裡面應該是有一個故事,如今看來應該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當下,他歉意道:“。我只是聽曲之後,心有所感想知曉其中故事。姐姐若覺不可,那在下肯定不會勉強。”說罷,他站起向點酥娘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點酥娘看著眼前少年,不知不覺間,竟為其言行所感。詞曲不過字元樂章,唯有其中深藏的感情才是故事。倘若有一人能聽懂曲中意,那麼再說一回又何妨呢。
點酥娘心中思緒萬千,她沉默地重新把琵琶懸掛於牆上,然後回到榻上,和凌浪涯對視,卻感受到他那清澈眼眸中所含的真情。
點酥娘輕嘆一聲,卻笑若桃花道:“世間知己終難覓,公子既懂曲中意,乃是小女子知音人。既然公子有願,那就且讓小女子為君講一個故事。
為你講一個故事,講我和他的過去。
三人不再言語,凝神屏息,側耳傾聽,只待故事開幕。
窗外繁星如晝,樓內一燈如豆,佳人低首訴往事。
那是八年前的一個深秋,這一天秋雨綿延,落在江面上也落在離人心上。在某個渡口邊,蕭索的柳樹上,幾隻秋蟬時而哀鳴,彷彿在唱著離別之曲。渡口邊上,有一對戀人,即將別離。
故事,要從這對戀人身上說起。其中一人,乃是一名白衣青年書生,其文采飛揚,冠絕當時。因王朝科舉時,官家言其詞豔俗不雅,遂讓其落榜。書生聞之,心有所感,便作一詞。
其詞道:“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孰料此詞,傳揚甚廣,終入官家耳中。官家聞之,怒而道:既要淺斟低唱,何必在意虛名,且去奉旨填詞罷了。”自此,書生再無機會入廟堂。
此後,書生脫下儒生長袍,憑著一身布衣,一支禿毛筆,流連風月場所,從此千種風情,只向歌妓說。恰在此時,書生遇見一名青樓女子,深陷其容顏之中,便終日流連不返。而那青樓女子,初淪為風塵,幸得書生相助,方不再彷徨無助。
兩人日夜相處,男傾女之顏,女慕男之才,遂彼此心生愛意。奈何世上哪有長廝守,一個落魄書生,一個青樓女子,又何來長廝守。此事終被當時的青樓老鴇得知,強而拆散之。
此時,書生雖沉溺於旖旎繁華的生活,自詡白衣卿相,奈何對功名利祿終究有所向往,不願就此潦倒一生。每當醉裡眠花柳之時,依舊念念不忘功名事。
又逢佳人無緣,書生便欲遠離此地,浪跡天涯,再謀功名。女子勸而不得,終究任其離去,只願其終會歸來。
那一天秋風蕭瑟,秋雨淒涼,白衣書生於長亭渡口處,告別青樓女子,乘舟順水而下,黯然離去。
臨時之時,書生言道,若五年不曾歸,此生不需等。
女子答道,若君不曾歸,願等此生年華。
後來,女子以其才藝,博得青樓頭牌之名,仍念念不忘時常打探書生訊息。從賓客口中得知,書生其詞甚得外朝教坊樂工歡喜,更得風月女子歡心。時人更言,“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
而柳詞千百,傳唱最廣,莫過於《雨霖鈴》。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只是,五年已過,八年將至。那個書生,終究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