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中官內侍來傳旨,召他們至寢宮用膳。天子居顯陽殿,皇后居含章殿。王皇后薨逝後,天子未立新後,是以含章殿如今並無人居住。
楊元琳帶領眾人來到顯陽殿,皇帝正在殿中飲酒,他素來好飲,常常飲至深夜。陸英行過禮,偷眼觀瞧,見那天子二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高大,面板黝黑,醉態初現。
皇帝命他五人入座用些晚膳,又上美酒為之驅寒。
五人在帝側不敢暢懷,只略微吃了幾口,酒杯沾了沾喉,即謝恩停箸不食。皇帝也不管他眾人,自顧自仍豪飲不停。
天子用膳,自有太常伶人殿角奏雅樂,倒也不枯寂。值此之時,忽有內侍入奏,天現長星,尾長十丈,經久不衰。
古人將彗星分為孛星、蓬星、長星之類,依據形象小異,加以甄別。然而代表的佔文意指卻大略相同,多為除舊佈新,災眚,兵革等事。
楊元琳等大驚,忙出殿跪在階下謝罪,因出現此星象,多與社稷、君主不利。
卻見皇帝從容舉起金盃,對天言道:“長星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哪有萬歲天子!”
眾臣皆悚懼不安,竊以為此言大不吉。
唯有陸英躬身奏道:“陛下,天意玄遠難測,凡人豈易知也?陛下為天子,今遇天降警示,當勤政愛民,信任忠良,審慎用兵,重視戎徵。如此則長保太平,萬壽無疆。持身既正,秉承仁心,區區災星何足道哉!”
皇帝笑望著他,言道:“你是陸英?李玄陽的徒弟。你來解一解,今現長星,所佔何意?”
陸英回道:“陛下,微臣陸英。於星象之學,粗知皮毛。臣以為,此當是警醒我大吳,中原戰事有變,當勵精圖治,躬行節儉,撫卹士卒,堅守以待敵隙。切勿貪功冒進,折損國威軍威。”
皇帝沉吟良久,擺擺手命眾人退下。卻單獨留下陸英,正色對他說道:“陸英,你的事情太傅曾對朕提過,說你夏秋時北遊,立功頗大。
“關於你的身世,太傅也暗示過朕,你不用有所顧忌,朕是愛才天子,雖然你不願認祖歸宗,但朕又何惜官爵名位?只是有人對朕講過,你不願為官,朕總不能剝了你道袍,強送一頂烏紗過去。
“這天下,有多少人打破頭想得富貴,就有多少人用盡力氣使勁往他們頭上跺幾腳。朕雖為天子,又怎能將官位都給自己喜愛的人?
“你在山中修道,閒雲野鶴一般,自由自在著實比朕痛快。想那蒲剛雄心萬丈,一場敗仗,便輸得只剩孤家寡人。
“中原亂戰,九州鏖兵,朕豈不想蕩淨胡塵,一統海內……多少英雄豪傑,逝如流星,功名磨滅,身死族亡,只剩樽前惆悵……夢幻泡影,如露如電,色色空空,無智無得……”
陸英見他心昏酒醉,便施禮道:“陛下,該早些歇息了,微臣陸英告退。”
皇帝聽到此話,把手一揮,喊道:“來人,傳旨,封陸英治書……殿中侍郎。依舊做你的道士,可自由出入文學館閱看典籍。”
內侍中官不敢質疑,只得領旨。
陸英稀裡糊塗,不知這治書殿中侍郎是何官職。朝制有治書侍御史,專管典籍文書;而殿中侍郎又稱殿中曹尚書侍郎,屬於尚書六曹之一,任尚書郎滿三年,可升為侍郎,掌擬寫詔命,宮廷禮樂等事。
皇帝顯然發明了一個新官職,恐怕無品無祿,列在編外而已。
陸英苦笑謝恩,整衣退出殿外。他與楊元琳等人在文學館忙了一夜,到四更天才小憩了片刻。
早朝官員已鱗次排列在太極殿前玉陛之下,天子臨朝,議罷軍國大事,命黃門郎宣讀昨夜詔命,封茅山處士陸英為治書殿中侍郎。群臣皆暗暗奇怪,但這無階無品的散職,陛下想封便封罷,只當玩鬧而已。
新年將至,此是今歲最後一回早朝,明日即放假休沐,官員各自歸家過年。皇帝下旨,今年過節,一切從簡,節省用度,厚賞前線將士。
正月初一,群臣在太傅謝和、驃騎大將軍孫玿帶領下,入宮拜賀天子。陸英雖是散官,也穿戴整齊末班陛見。
從宮中出來,陸英換好道袍,打馬往茅山而去,正月裡迎來送往,實不是他之義趣,不如在大茅峰山泉邊烹茶煮酒,讀書賞雪來得自在。
金陵脂粉地,淮水仍西流。
暫取偏安樂,烽煙不必休。
誰壞柱石心,將思宗廟憂?
百年從此事,碩鼠與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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