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著高高的垃圾堆,寒續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深吸口氣,踩開油門離開。
他居住的街道當年在天火會炮堂的炮火中變成了一片廢墟,一年半以前已經在貧民區區政府的主持下重新修建起來,一棟棟和之前相比彷彿沒什麼區別的低矮房屋蹲在這貧瘠的土地,如同在警方面前抱頭在地的囚犯,也如跪在同斷頭臺上死囚。
寒續將汽車停在了原本他和王眸眸的房屋處。
這裡新修建起來的房屋格局和以前很像,也是兩層樓,也是兩邊一個窗戶。
寒續看著房屋,隱約間時光交錯,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幻,他看到了門口處王眸眸的電動車,院壩圍牆裡小流兒堆的泥人兒,隔壁家裡的貼心妹妹唐可心端過來放到他們樓下的湯圓,大聲嚷嚷著“寒續哥這是我做的湯圓,你嚐嚐”,還有屋子裡播放著新聞的電視,正在報道關於滅世主又偷了那位地下老鼠的贓款……
只是不知道,地下室還在不在?新房東會不會修建一個地下室?修了他回拿來幹嘛?自己在牆壁上花的吃人地圖,地下室的辦公桌,這些東西,是不是有了新的物品替代?
寒續悵惘,嘴角一絲笑容,名曰暌違,暌違了時光,暌違了,我長大的地方。
轉過頭來,愁緒滿目地發動了汽車,一路行駛,再停下,是在一個貧民區的社群門口。
寒續看了一眼車內顯示的時間,現在不過早上八點半,在自己計劃之內,寒續預計著,自己要見的那個人應該還沒去上班,只是希望,他沒有搬家,也沒有踏上逃亡的路程或者和那些絕望者一樣,末日下做什麼的極端行為。
“你在這裡等我,很快回來。”
白琉衣點點頭,沒有詢問他去做什麼。
下車後寒續循著記憶來到了單元樓,到達了那扇自己只進去過一次住戶門前,深吸口氣,帶著歉然還有緊張,輕輕敲了敲門。
他只來過這裡兩次,第一次的經歷很不愉快,自己也說過一些當時看來很硬氣,但實際上很過分的話,如今來看當時的自己卻有些過分和愚蠢。第二次,自己只默默地留下了東西作為補償,便悄然離開。
這第三次來,他自認成熟了很多,有一些想要道的歉,想要所的話,要告訴這位中年男人,他也怕,怕現在不來說,或許再也沒機會。
寒續敲門之後,卻遲遲沒有人開門。
寒續又敲了敲門,總共敲了七八次,時隔半分鐘,終於響起了開門聲,不過是旁邊這扇門。
“你找誰?找柳先生?”一個身材瘦弱的老女人顯示透過貓眼觀察了半天,覺得他不像什麼壞人,這才推開屋門,打量了下寒續後,小聲地問道。
寒續點了點頭,柔聲打聽道:“嗯,您是他鄰居麼?他不在家嗎?”
老女人擺擺手,道:“柳先生半年就因癌症死了。”
寒續一怔,身體似乎變得虛弱了兩份,耳朵剎那間嗡鳴了起來。
“您說……”
“癌症,肺癌,當然不止,還有一些複雜的毛病,他女兒死後沒多久他就患上了癌症,我想的話這兩者之間應該有很大的關係,畢竟從柳倩文那丫頭死後,他就一直抽菸,每天抽很多煙,我都勸過他幾次,沒什麼用,他就跟行屍走肉一樣……”
寒續的腦海嗡嗡作響,老婦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縹緲,然後直至消失,只看到她在蠕動著嘴巴,而一個字音,都沒有落到自己耳朵裡。
“……不過他也算解脫吧,畢竟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快死了,你找他是有什麼事麼?”
老婦似乎說了很久,而寒續卻沒有半個字的回答,問題之後老婦帶著困惑和感傷鎖上了門扉。
黑暗而狹窄的過道里,只剩下寒續一人。
曙雀的光芒穿過窗戶落在寒續的身上,黑暗沒有把他吞沒,愧疚和歉然,卻讓他墜入了暗黑大海。
淚水,啪嗒斷線。
愁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