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人?”
寒續又覺得自己聽錯了,因為白琉衣這句話完全沒有邏輯,然而他看著白琉衣微側著近乎完全遠離了他視線的側臉,她好偌冰雕般對自己的失聲沒有反應,就知道她說的的確確是“你騙人”這三個聽起來有些幼稚和可愛嬌嗔的字眼。
許久沒有正常的對話,忽然間開始,氣氛就難免尷尬,而這尷尬的氣氛中,白琉衣所說的東西,也讓寒續完全摸不到頭腦,莫名其妙。
再仔細思索了一番後,寒續認真道:“我沒有騙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難道自己在江龍行省有沒有朋友這件事,和她莫名其妙對自己甩臉有關聯?可是,這裡兩者之間能有什麼關聯?
白琉衣在水中若魚尾擺動的雪白腳丫不停止,唇線緊緊地抿了下來,原本孤孤單單久了,就習慣的生活方式,還有情感地消隱,讓她所有的言語和表達都處於毫無情感地的邊沿,然而此刻心頭湧動的情緒,還有舌尖要綻而未能綻的話語,完全脫離了她的舒適區。
所以她側頭且垂頭,還是沉默了下來,看著湖水盪漾的湖面中自己模糊的臉,不發一語。
……
魚肉慢慢地熬熟了,寒續用他們攜帶的紙盒盛上魚湯,慢慢地靠近了這團夕陽西下,在黑暗來臨之際雪白的倩影旁邊。
“已經熟了。”寒續輕聲說道。
白琉衣偏過頭,好似永夜終結之際天空中那抹晨光的餘光瞥了眼魚湯,而後看著再退遠過去的寒續,一直讓寒續都猜不透心思的她在這十多分鐘的思考裡緩衝了所有的不適感,接著已經中斷了十多分鐘的話題問道:“你……沒有騙我?”
寒續剛剛坐回搭建的簡易爐灶旁,青色的石頭被從縫隙間爬出的火焰燒得漆黑,點頭道:“嗯,真的不認識任何人,如果非要說,張秋怡張前輩算不算?”
白琉衣又別開了頭,看著別處黑嗚嗚的山林,小聲至極地說道:“那,那天你去城裡做什麼?”
山林寂靜空曠,聲音再小寒續也聽得真切,道:“我說了我是去找情報呀,我並不認識那個城市的任何人。”
白琉衣微蹙著眉頭不再作聲,這個微蹙的幅度比起寒續任何一次微蹙眉頭的弧度都要輕,在漸漸來臨的黑夜中更是無法捕捉。
寒續思考了片刻,想到現在懸在他們頭頂上方的那把大劍,心思慢慢敞亮。作為武者,在生死麵前他們比起普通人要坦然得多,但是這些坦然並不可能沒有一點起伏坎坷,心境也不可能若大海伏平。
寒續摸出了兩瓶“三杯倒”,其中一柄放到了白琉衣的旁邊。
“三杯倒”是神風聯邦著名的白酒產品,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這個名字的字面意思就是灌倒人只需要三杯。酒量這種東西當然因人而異,但是這個品牌能夠統治神風聯邦廉價白酒市場兩百年之久,在純度上則毋庸置疑。
“琉衣,有些話我們今天一併說清楚,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直接說。”
白琉衣看著“三杯倒”寬扁的酒身,猶豫了數秒之後,沒有回答,直接抓起酒瓶,輕喝了一口,紅光照耀下的白皙臉蛋上,依然可以清晰地見到丟進熔爐中的鐵那般浸出的兩抹酣紅。
寒續奉陪,也抓著酒瓶喝了一口。
……
酒是個好東西,能麻痺神經,能讓不能吐露的心聲順著不受控制的神經宣洩而出,能讓心裡所有負面情緒,都沉淪在酒精這神秘的力量之下,融化分解。
也許它未必真的擁有什麼讓人吐露衷腸的作用,但能成為人吐露心聲的藉口和臺階,也是人放肆本性,再把所有的過錯都背在頭上的替罪羊。
沉默之中酒過三巡,寒續臉喝得紅通通的,語氣有些飄飄然,醉眼迷離地說道:“我在江龍行省真的沒朋友,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白琉衣喝得頭有些昏沉,不過還基本保持著清醒,但攔截在情感大河前的大壩卻被酒水浸泡得潰不成軍,往常飄然的身體也有些失控,兩手撐在身後,托出身軀,勾勒出曼妙輕盈的曲線,迎著漫天的星光,她語氣也變得有些飄然,道:“騙人,你那天一定是去找了哪個女人。”
“噗——”
寒續嘴裡又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這彷彿老夫老妻抱怨的話語,平常絕對沒可能從白琉衣嘴裡說出來,然而寒續聽得清清楚楚,好像一記奔雷,咔擦劈在了寒續的後背,轟得他對她的所有認識都近乎炸裂。
“你說什麼?!”
酒精是個好東西,寒續現在對這一點認識得更加充分。矯情的男女,最不擅長表達情感也不願意表達情感的男女,難得出現的一次矯情和誤會,也在這片末春初暑交接之際,在初來乍到的行省星空之下,得以正面的碰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