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海裡,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一個又一個傷兵,自動的停下了腳步。
他們有些是年已經三四旬的老行伍,也有未及弱冠的新卒。卻在此停下腳步之時,都很恭敬的行軍禮,看著他的眼神,依然是滿滿的狂熱,與崇拜。
嘴上說的,同樣是寥寥幾個字,“都督,速走!”
沒有一個兵卒,因為戰敗而歸罪於他!
沒有一個江東子弟,在即將迎接死亡的前夕,痛哭流涕或者感傷命運不公,更沒有託付他照顧家人等等。
而是,但求,他們敬愛的大都督,讓他們吃了敗仗的大都督,能活著離開
此外,別無他求!
周瑜家學淵博,少時便熟讀諸子百家,年長後更是掌軍征戰四方,對慈不掌兵、棄少保多等等早就銘記於心。
然而,那些傷兵的面孔,卻銘記於腦海中。
一遍,又一遍的,不斷盤旋。
撕咬著他的愧疚,撥弄著他的感傷,無語凝噎著他的口舌。
欲罷,而不能。
但,此不過是曹軍的追擊而已。
很快的,寇封與魏延領著荊南之兵追了上來。
他們都是擅長於山地作戰的本地人,甚至有些人還在這片山脈裡當過獵戶,對地形比江東之兵還要熟悉。
所以,他麾下的親衛督,守護在他身邊十數年、早就成為半個家人的親衛督,走到了他的跟前,很罕見的行了個全禮。
“都督,他日奪得荊南之地,還請讓人為我等收拾骨骸歸鄉里。”
唉,連收拾骨骸的話都說出來了,臉上竟然還帶著笑容,彷彿是老友之間的話別。
他也不等周瑜回答,便轉身往荊南追兵而去,還振臂高聲呼喊了一句,“江東子弟,願留下斷後者,隨某來!”
這聲讓人自願赴死的高呼,讓一半的兵卒出列,緊隨他的身後。
這些兵卒,也都深深的看了周瑜一眼,嘴裡很親切的很簡單的叮囑一句,便提著兵刃一去不返。
那句話,很熟悉,這幾天被說了好多次。
是:“都督,速走!”
直到現在,這些可敬的人兒,這些無畏赴死的江東子弟,依然堅信著,他們敬愛的大都督只要回到了江東,重整旗鼓,他日就能攻下荊南!
為他們報仇!
將他們的骨骸收回江東,安葬鄉里,落葉歸根!
周瑜已經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麼離開那些期盼的眼神,怎麼被其他人拉著往洞庭湖的方向而走。
他只知道,心裡有了個信念,未來為之奮鬥的信仰:此生,不負爾等,必吞荊南!
銀月如水銀迸裂,灑了滿地。落在沅水與資水匯流處,『蕩』漾起了如絹的波光,像一根銀線似地蜿蜒流去。
帶去了消逝人兒的冀望,遏留了活著人兒的信仰。
然而,在璀璨星辰也無法照亮的林子裡,有一群兵卒正心翼翼的靠近。
一隻閃爍著銀月光澤的箭矢,搭在了一張三石鐵弓上,捏在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將手中。
矢鋒,對準了周大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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