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八9年,中平六年,小陳恆十三歲。
二月份的陳家烏堡裡,依然飄著細雪,雖然不大,卻斷斷續續的讓人煩惱。陳狗兒陳侃就很煩惱,自從典韋走後,他就從私兵裡調了出來,成為了陳家護院的頭。
世代為僕,世代忠誠,被植入了骨子裡,讓他很盡責。哪怕是雪花飄揚的日子裡,他依然定時圍著主宅繞一圈。雖然烏堡城牆上的私兵絕不會讓一個『毛』賊潛入。
他冒著雪花巡視著,搓著被凍得通紅的手,偶爾還放在嘴邊呵一口氣,把擔憂的眼神望向主宅的堂前。
那裡有個小身影已經呆呆的坐了一個時辰了。
不會又犯痴呆了吧?不是都隔了七八年沒犯過了嗎?作孽的老天爺哦,讓這個冬天那麼冷幹嘛呢!把家主凍得一個月下不了床,把小家主也凍得犯了痴呆!
唉
主宅堂內,一縷檀木青煙嫋嫋,朦朧了小陳恆臉上的惆悵。
他的確是在發呆。和小時候的發呆不同,這次是因為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後的『迷』茫。
典韋走了。小陳恆知道典韋不願意住在樹林小屋子的原因:陳家積善名聲兩百年,不能窩藏一個鬧市殺人的通緝犯。
他是個血『性』漢子,恩怨分明,怕玷汙了陳家的名聲,所以回到了他原本的歷史軌跡上。
那麼陳到陳叔至,萬一真的是大耳朵劉備的親兵頭子,未來是不是也要走?歷史的慣『性』真的是那麼大嗎?即使是多了我這隻蝴蝶?
小陳恆呆呆的想著,心裡琢磨著各種可能。
唉,但願不會吧。叔至如今對陳家歸屬感很強,應該不會隨意離去。萬一萬一真的不可避免,那就走吧。未來的永安督啊,蜀國三大戰區之一的頭頭,也算是位極人臣青史留名,不負來世間走一遭了。
算了,多思無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這樣吧!他們未來的成就,至少要比呆在陳家裡強多了。
唉,陳家啊
放下了對歷史名人的思緒,小陳恆心頭上又開始對陳家未來的憂慮。
陳太公的身體,從去年入冬後就很不好。
不知道是因為把自己名聲扔了的打擊,還是原本年紀大了迎來歲月的苛刻,陳太公正月裡就沒下過床。
湯『藥』吃了很多,人參鹿茸什麼的也沒少吃,但就是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還曾經昏『迷』了整整一天,把整個陳家烏堡都嚇得六神無主。
除夕的守歲參與不了,大年初一的祭祖都是小陳恆在陳伯的指導下代勞的。
還好,二月了,開春天氣暖和了,阿父應該就好點了吧。小陳恆心底裡嘆著氣。畢竟醫者還擔心熬不過這個正月的
“少家主,家主醒了!”
少女獨有清脆喚醒了小陳恆的思慮,是張婉兒。曾經『插』標賣身救弟的小姑娘,如今陳家少主的貼身小婢。
“啊,好!”小陳恆起身,差點沒被跪坐久了發麻的腿蹌了個跟頭,連忙往陳太公的裡屋走去。
灰紅『色』的陶碗,盛著熬得很爛的肉糜粥,加入了紅棗、當歸、人參等等,熱騰騰的被張婉兒捧在手上,跪在陳太公的床沿邊上。
小陳恆用一把做工很精緻的玉勺羹,輕輕攪拌著粥舀一勺,還吹了吹,輕輕遞到陳太公的嘴邊,“阿父,先吃點粥。天冷,吃點熱乎的暖暖身體。”
“嗯。”陳太公斜倚著床,張開了口。他已經掉了許多顆牙了,時不時有粥從嘴角流出來。小陳恆細心的幫他擦了擦,一勺一勺的喂著,沒有半分不耐。
嘴裡還絮絮叨叨說烏堡裡的事情、人員安排,還有世家之間的人情世故。
“阿父,陳侃的孩子昨天百日,孩兒讓子德備了份賞賜。”
“阿父,王家那邊王太公聽說身體也很不好,孩兒讓陳伯送去了一根老人參。”
“對了,佃戶們已經開始準備耕種了,孩兒也讓管事分配好各家各戶使用耕牛時間了。”
是的,小陳恆開始決策家裡的事務了。
那是陳太公昏『迷』了整整一天,再度醒來後做出的決定。對於這個決定,小陳恆一開始是推辭的,理由是年幼不堪重任什麼的,但最後還是從了。
“恆兒,這個家遲早要交給你的!雖然你才十三歲,但是陳家沒別人了。”
陳太公是這麼說的。還說了郡裡的人情世故找陳伯指點一二;家裡日常的瑣碎找陳坤幫襯。除此之外,棘手的事情再來找他。
陳太公沒有提到陳鏈。小陳恆也沒有問,這些年讀《左傳》之時,他阿父就拿陳鏈當成例子,重點解釋過“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這句話。
唉,是身份尷尬的庶子,就好好管理酒肆吧,有些事參合了反而不好。
不過小陳恆呢,對庶子的兒子,卻很寬容很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