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頓了下，眼光復雜的望著惜芸，半晌，才緩緩道：“但是我一點都沒想到，他竟會與你相遇，而且，又那麼固執地喜歡上你。這大約是前世的冤孽罷，他早就發誓不涉情愛，偏偏就這樣一頭栽了進去。老天對子醉實在不公，他本就命運坎坷，受盡磨難，而今，又要遭受感情失意的打擊。”
“鐵先生，”惜芸微微垂眸，掩住眼角的淚光，“公子幫過我多次，我對他一向感激敬重，只是卻不能——”
“江姑娘，我明白。”
鐵先生截住她的話，沉聲道：“我今夜來找你，不是讓你接受他的感情，只是想……”
他頓了頓，語調低沉，懇求似的望著惜芸，“求你對他好點，行麼？在他活著的時候，對他好點。”
這位青袍文士，本是個儒雅淡泊的書生，此時此刻，卻憂傷得幾度哽咽，“子醉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他憑著毅力和求生的意志，闖過了御醫預言的二十歲。但這兩年，他的身體狀況一直起起落落，時好時壞，讓人揪心不已。我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但這段時間，我卻感覺到，他境況已越來越糟了。”
“他酗酒縱慾，鬱鬱寡歡，再也未曾開心過。我私下問了胡御醫，他說現在子醉每日所喝的補藥劑量已翻了三倍，我真怕他哪天——”
說到此處，鐵先生已無法再說下去，雙手緊握著欄杆，痛苦的搖了搖頭。
惜芸怔怔而立，有如僵直的木偶，凝著一動不動。
“江姑娘，打擾了！”
不等惜芸開口，鐵先生已經攏袖一揖，輕嘆了聲，“請恕我今日的失態，告辭了！”
惜芸斂妝還禮，悵然抬眸，只見鐵先生青衫飄飄，寬袍大袖，迎著夜風，已悄然離去。
……
明月如鉤，光華瑩潔。
已近二更，惜芸卻毫無睡意，她繞著碧湖，徘徊良久，往昔一幕幕的回憶，在腦海中如電般閃過。
月色如紗，傾瀉一地，整座王府，都籠罩在其中，如煙如夢，霧氣迷濛。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突轉過身體，朝著院外走去，推開門時，守夜的侍衛乍一見她，都驚得合不攏嘴。
“江姑娘！”
在東院中住了這麼久，惜芸還從未踏出過這院子一步，如今這深夜裡驟然見她出來，所有侍衛都呆佇著，不知所措的望著她。
“我悶了，隨便走走，你們不要跟著我。”
惜芸囑咐道，腳步輕盈，獨自在月光籠罩中的宮牆殿宇中穿行。
夜風有些大，吹得她烏黑的長髮紛飛張揚，一路上她遇到了許多值夜的宮女和侍衛，但驚訝的是竟無人敢上前阻擋她。
所有的人彷彿都知道她的身份似的，小心翼翼的跪成一排，恭敬地目送著她的身影。
於是惜芸踏著月光和露水，在王府裡如入無人之境，自由自在的轉悠。
她不認識路，也不想讓人帶路，但要找到劉子醉，卻並不是很困難。
轉了半盞茶的功夫，惜芸便隱隱聽到左邊不遠處有樂音裊繞之聲，悠揚宛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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