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藍笑起來,忽然有點欣賞彭靖鋒,沒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能保持灑脫。
整個上午,彭靖鋒都不太在狀態,一會兒讓自己看開,一會兒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認輸。最後他終於決定找唐誼談談,他不能被動捱打,死也要死得明白,更直白點,他要讓唐誼清楚,他都知道,知道自己將被虧待。
下午,彭靖鋒找了個時間在聊天工具上聯絡唐誼,問是否有時間和自己通個電話。
唐誼很快給他打過來,“彭總,我也正好要找你——你先說什麼事?”
出於謹慎,彭靖鋒說:“還是唐總先講吧。”
唐誼便沒客套,“是這樣,前幾天人事部給我轉發了一封匿名投訴,是針對你的……”
彭靖鋒有點懵,“投訴我什麼?”
“性騷擾。”
彭靖鋒腦袋轟一聲,像有數列火車淩亂地疾馳而過,臉怦然漲紅,幸好是他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沒人看見他的窘相。
唐誼繼續往下說,語氣有點滿不在乎,“被我壓下來了,我不希望我管的部門出現任何負面訊息,況且對方又是匿名,很可能是對你心懷不滿的員工栽贓陷害,反正這事做沒做只有你自己心裡清楚……”
“唐總,我……”
“哎你別緊張,我沒有審問你的意思,哈哈!我已經叮囑過人事部,讓他們管住嘴巴,不要出去亂講,所以你用不著為這件事糾結,都 ok 了——好,輪到你,找我什麼事?”
彭靖鋒張了下嘴巴,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先前醞釀出來的氣勢,他頹然道:“我,想問一下 i2 專案的審批進展……”
掛電話後,彭靖鋒癱坐在椅子裡,後背起了一身薄汗,等定了會兒神,他抓起電話打給市場部的李總,向他打聽邵麗麗的近況。
“麗麗啊,她早辭職了……大概兩周前的事吧……是挺可惜的,我還安排了一個領導力進階的課程給她去上,結果她告訴我遇到更好的機會了,非走不可,哎……她要走的事沒告訴過你嗎?”
彭靖鋒搪塞幾句後,又被李總纏著聊了會兒某個流程操作的問題才結束通話。
彭靖鋒閉著眼睛,在椅子裡一動不動,任內心波瀾起伏,又顛沛翻滾。為什麼徐棟繼任的風聲會這時候放出來,為什麼唐誼絲毫不忌憚他為此興師問罪,彭靖鋒現在全明白了。
八點半,彭靖鋒走到門口朝外看了看,辦公大間裡一個人都沒了,小房間亮著燈的也沒幾個,他收拾東西,鎖門,在過道上慢慢走著,背影蕭索。
走到車旁,彭靖鋒忽然意識到自己無處可去,在公司已是窮途末路,家裡也沒人在等他。人到中年最苦楚悽涼的形象大概就是他這樣吧?
如果當初他沒有得意忘形到去招惹鄔藍,如果他能按捺下對邵麗麗的邪惡念頭,如果在儲曉冰質疑的眼神下,他不抱對她的輕慢態度,老老實實坦白道歉,此刻的自己是否還能儲存些許顏面和尊嚴?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哪來那麼多如果,路是自己走出來的,錯也是自己一個接一個犯下的,他怪不得任何人。
上車後,彭靖鋒決定找個地方喝兩杯,這念頭最近不時躥入腦海,一直被理智壓制著,今晚他已找不到任何理由跟自己過不去。
去喝酒前他先到經常光顧的飯館吃了碗麵條,對付了個七成飽,然後徒步走到對面的商業街找喝的。
半條街都是酒吧,但大多數都很鬧,彭靖鋒走到街盡頭才發現一家喜歡的,這裡只供應酒類,沒有樂隊和各種花哨的表演或遊戲。背景音樂調得很低,是那種慵懶的薩克斯風,聽得人腳底綿軟,想陷進椅子裡一醉方休。
在彭靖鋒眼裡,這是一家極為普通的酒吧,沒想到客人出奇地多,他進去轉了一整圈,才在吧臺對面的長桌上找到一個空位,圓形高腳木凳,雖然硬,坐著卻挺舒服,半杯威士忌下肚,辛辣的滋味從胃部上湧,彷彿能把所有煩惱都燒幹淨。
一杯之後他放慢速度,怕沒幾下就醉了,深更半夜又是獨自一人,醉了都沒人管他。身邊一直有人在走動,也有人主動跟他搭訕,男女都有,他全都回以冷漠的眼神。
他是十點進場的,到十一點時,他要的一瓶威士忌才喝掉三分之一,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進門時他瞄了眼牆上的資訊牌,似乎是淩晨一點還是兩點關門。管它呢!他計劃好了,會喝到酒吧打烊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