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77 太遲
夏磊雖然挺喜歡送外賣的活兒,但收益不高,也不穩定,不久前他又在某快遞驛站找了份理貨員的工作,從晚上六點幹到深夜十二點,反正是夏天,他早睡也睡不著,不如用這時間掙點外快。
當然,如果他和母親沒搬回新竹村,打雙工也是不可能的。
母親的日常起居由夏磊一力承擔後,夏平、夏安兄弟著實輕鬆了幾天,但心裡很快就不踏實起來,因為大哥的行為實在反常,充滿疑點,令人無法忽略。兩家人私底下聚在一塊兒討論了好幾回,也嘗試過給在東江的大嫂打電話,但他們的去電雨薇從來不接聽。
夏安提議直接去東江找大嫂問個明白,被苗芳嗆道:“要去你去!我才不想看城裡人的臉色呢!”
夏平說:“不用去問,肯定是倆人吵架了!”
四人都沉默,吵架的原因宛如禿子頭上的蝨子,太明顯了。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夏平說,“老大正事兒不幹回來照顧老太太,這是變著法兒罵咱們不孝呢!日子一長,咱在村裡可沒法呆了,脊樑骨要給人戳斷的。”
夏安聽了不說話,猛抽煙,又使勁拿眼睛瞟媳婦,苗芳就朝他翻白眼,“你看我幹嗎?還想扇我大耳刮子呀!”
夏安剛要跳起來,被夏平及時按住,“現在不是窩裡鬥的時候,咱得統一個主意出來。”
王霞覺察丈夫的心思,也開始翻白眼,“你想充好人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能耐!老大這些年在東江吃香的喝辣的,錢也掙得飽飽的,回來照顧幾天老太太應該的!要我說啊,脊樑骨挨戳的不該是咱們,是老大媳婦兒!嫁到夏家這麼些年,她回過幾趟家呀!眼裡根本沒咱們!老大要替她遮掩那是老大的事兒!”
夏平見媳婦聲色俱厲,雄心壯志便縮了回去,嘟噥道:“我又沒說跟大哥搶咱媽,但他可以搬回來跟咱一塊兒住啊!那外人看著也還是一家人。咱臉上也好看多了。”
夏安表示贊同,“我也這麼覺得,大哥帶媽住鎮上總不是個事兒,家裡又不是沒房住。要不這樣,咱跟大哥說,讓他們回來,媽還住原來那間房,空調都裝好了,擺著不用浪費。大哥就住我們那兒,還能省份房租。”
哥兒倆商定完畢,各自看向媳婦,王霞和苗芳雖然器量不大,也都是好面子的人,嘴硬歸嘴硬,被夏磊這一軍將得心裡也都虛著,此刻有個臺階下,半推半就都點了頭。
四人擇日去鎮上找夏磊商量,說得言辭懇切。夏磊原來夾在季家和夏家中間,左右為難,脾氣難免火爆,如今婚也離了,季家的壓力也不存在了,而親人終歸是親人,況且他們也是好意,在家人多方便照應,夏磊於是攜母親搬回新竹。
王霞、苗芳這回都表現殷勤,洗衣做飯這類活兒做掉,夏磊照例每天帶著母親出活兒,午飯在外面吃,晚飯就回家吃,和弟弟們的關系大為緩和。
這天接到女兒電話時,夏磊正在夏平家吃晚飯,一看來顯,當即撂下筷子沖了出去。等他接完電話打算回屋,轉身時發現夏平愣愣地站在他後邊,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哥,你跟大嫂到底怎麼了?”
夏磊知道他聽見自己在電話裡跟可可撒謊了,低了頭稍一思忖,如今塵埃落定,也沒必要繼續瞞著弟弟,便雲淡風輕說:“離了。”
夏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眼,震驚得嘴唇都哆嗦了,“你,你是說你和大嫂……離婚了?”
“嗯。”
“為什麼?!”
夏磊沒解釋,這又不是難猜的謎題,他只低聲警告了句,“別告訴媽。”
言畢撂下弟弟回屋,飯也沒心情吃了,和母親打聲招呼就直往驛站去了。
出門早,到驛站才五點半,還沒到交班的點。站長老錢遞給夏磊一罐冰鎮可樂,囑他轉悠一圈再回來。老錢很喜歡夏磊,聰明直爽,幹活不耍心眼子,誰找他幫忙都沒二話。
驛站臨河,河邊堆著些長條木材,是附近工地上用的,臨時卸在此地,壘得高,像一條長凳。夏磊就坐在最高處,喝著冰飲眺望西邊的天空,看雲彩燒得火紅的樣子,明天恐怕又是個高溫天。
小時候沒手錶,他都是透過陽光來判斷時間的流逝,離鄉讀書、工作那些年這個習慣慢慢就淡化了,如今重回鵝湖,很多老習慣又被從記憶中扒拉出來,好像他只是出去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不同的是,他心裡多裝了幾個人。
首先想到的總是雨薇,這會兒她在幹什麼,和誰在一起。分開後,怨怒淡去,留在心底的全是從前的美好,點點滴滴,既令他醺醉,也讓他心碎,明白以後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