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
“請客北堂上,坐客氈氍毹。
清白各異樽,酒上正華疏。”
歌聲宛如陣陣海浪,越過泥牆。官府庭院前,《隴西行》為襯託,又有人鼓樂伴奏,十六個男童,手拿鐵犁、鋤頭、鐮刀、釘耙、石斧等,在跳靈星舞,舞姿模仿除草、耕地、收割等田間勞作。
裡間廳堂,于闐樂伎獻唱,餘音繞梁,匈奴人猶嫌不足,校尉便招人舞蹈。
朱嬴三人上場,匈奴人看到當中有男人心中不喜,對校尉說:“外面盡是男子,已經夠多了。”
校尉未開口,元英高聲說:“大人,紅花雖好,也要綠葉扶持,我們姊妹行走西域,若沒有本事傍身,哪敢獻醜呢?”
匈奴賓客看姐妹倆明眸皓齒,長相如出一轍,各具風韻,姐姐雲英紫裙,紗衣飄飄,妹妹帽插貂尾,短衣窄袖,行動皆有悅耳鈴聲相伴,心中歡喜,便教她們快快表演。
元英命人抬上一面大鼓,放在中央,朱嬴一躍而上,轉了兩圈,輕綃拂動,如同籠罩在輕雲薄霧,徐徐折腰翹袖,舞動手中一丈餘的白紵,腳沒有離開鼓面,但長袖翩躚,和主客咫尺之遙。
元英站住一角,手持一雙小巧的銅鐸,中間以綢帶相連,銅鐸沒有舌,本無聲響,但她腰帶上的一圈銀鈴不斷作響,倒像是別樣的鐸聲。公孫卿舉著一面扁鼓,邊敲邊舞。
匈奴人見此舞美妙,又命人奏響于闐樂為伴奏。一曲舞畢,座上賓特意賞賜朱嬴美酒。她接過金酒盅,退後三步,於猩紅氍毹上宛轉起舞,再三旋轉,交還杯盞,一滴沒灑出去。
朱嬴垂首上前,裝做謝恩,忽然抬頭,甩出白紵,纏住貴客脖頸,元英立刻銅鐸脫手,砸暈對方,公孫卿赤手奪了侍衛的腰刀護衛。朱嬴拖得匈奴人近身,拔下金簪抵住咽喉,喝道:“讓你的人滾出屯田!”
在座匈奴人拔刀相向,庭院中少年舞者破門而入,提了府裡的幾個匈奴近侍,連胡姬侍妾一併綁縛,齊齊摜在地上,校尉本按劍而起,又無言坐了回去。漢人侍從見狀,紛紛護住三人,又將匈奴人一一捆了。
司馬引領眾多官吏入內,請示校尉,校尉揮手不語,司馬命下屬即刻押送匈奴人,驅逐出城。
元英攜手朱嬴走出官府,說:“咱們先走一步,公孫在裡面勸呢,他們同病相憐,這回他家也傷筋動骨,還是姐姐有遠見沒嫁給他。”
朱嬴翻個白眼啐道:“哪門子遠見,他沒死,我差點涼了!”
她告別妹妹,回到西夜國,一進王城,便看到夫君來接自己,身邊一色熟人。她抱了一會珠兒,看丹砂欲言又止,不尷不尬,問:“怎麼啦?”
他悄聲說:“你哥哥來了。”
“沒長手啊,關上城門,把他擋在外面。”她嚷道。
阿含暮嗤笑:“喂,你當我們不要命是吧?”
朱嬴脫口而出:“就你厲害,我要守寡,第一個嫁你!”
她一看這倆男的推著不走打著倒退,心煩,叫上野利一塊兒回去。
耳報神說:“你哥深夜進城,我們來不及給你報信,這次啊,我看他專程來堵你。”
回到王宮,甫見夏侯無射提刀等候,朱嬴先聲奪人:“你這人怎麼陰魂不散?”
“聖上金口玉言,命郡主即日返回長安。”
“諾。”朱嬴悻悻說。
夏侯無射招呼珠兒:“外甥女,到舅舅這兒來。”他牽小孩子,讓她一步步走在自己的胳膊上。
朱嬴皺眉:“又玩什麼把戲?”
“你小時候可以,她應該也能學會步步留心。”他一語雙關回答。
迦陵嘟囔:“明明會說我們的話,卻說漢語。”
夏侯無射笑看丹砂,從善如流,用西夜國的話說:“這位就是我的第一任妹夫了。”
朱嬴捶了迦陵:“自取其辱!”
歸期已定,野利和女官打點行裝,朱嬴興味索然,她們便報給丹砂,他妥當安排後回到寢宮,見她一身素衣坐在妝臺前,臉色前所未有的悵然和凝重。
丹砂伴著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問:“很快就要見到你的親人了,不歡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