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姐不能嫁給您,她的婚姻只有皇帝能夠批準。您的妻子,我們已經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天越來越冷,朱嬴穿上了厚厚的冬衣也擋不住寒氣。她又不願長久圍坐在火爐邊上,坐久了腰疼,寧可起身走動。
丹砂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呆的時間越來越短。最近一次是四五天前,他問她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胃口。她笑說:“我還長胖了。”然後無話,看著日頭。好多話不想說,比如哥哥,匈奴人,漢朝。
她站起來,揉著腰,看日光亮堂堂的,門口是一方白慘慘,底下的日光又拖出一段斜斜的慘白。她以前不明白長門名字的緣由,如今有了點體會,可能是因為這一上一下,顯得格外長。
侍女收拾雜物,掉出來一樣東西,她撿起來,是扇子,夏天去王府用過的那一把孔雀羽扇,她展開來,扇了扇風,侍女勸說:“小姐,我幫您收起來吧。”
“你放著,我自己來,免得以後找不著。”她坐在床上,一樣一樣揀好。外面傳來騷動,侍女快步出去阻攔。
朱嬴繼續整理,紛亂的腳步聲終究沖破了束縛。
“朱小姐,你好呀。”膀大腰圓的胡人闖入寢室,賊溜溜地看她,生硬地說漢語。
“你是匈奴人。”朱嬴頭也不抬,兀自做事。
使者不再說蹩腳的漢語,轉為用匈奴語恭維:“你的匈奴語說得真地道,我還以為和同胞說話呢。真是冒昧打擾您了。”
“不要緊,你們一貫只會冒犯人,我們已經習慣了。”朱嬴諷刺道。
“您是金枝玉葉,怎麼能長久屈居小國呢?這裡的宮室狹小,又寒冷,完全配不上您。”使者端出心疼的口吻。
“不要緊,起碼足夠遮風擋雨,如你所見,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實在吃不了放羊的苦。”她嗤笑一聲,毫不顧忌地嘲諷匈奴無端扣押張騫和蘇武。
匈奴使者顏面無光,還是擠出笑容說:“我實在替您感到委屈。王君一邊張燈結彩要和匈奴的王女成親,一邊怠慢您。這麼漂亮的羽扇,在夏天是人人爭搶的寵兒,到了寒冬只能失寵。”
他拈起孔雀扇子,笑嘻嘻把玩,欣賞朱嬴臉上一瞬黯然的表情,須臾,她嘆口氣,一字一句說:“不要緊……說起來可能也是因為大漢殺了太多匈奴人,你們的女人找不到丈夫,只好一直四處掠奪別人的丈夫,也不失為一種獨特的風俗。”
使者百般容忍她的譏諷,擺出寬厚長者模樣,誠懇道:“匈奴對漢朝的瞭解,遠勝於偏安一隅的西夜國。匈奴貴族爭相傳頌你們的詩賦,‘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我們的少年比朝三暮四的小國更懂得憐香惜玉。”
使者援引的這兩句來自《長門賦》,表達失寵的哀怨。朱嬴清楚對方在嘲笑她失寵,還一面給她張羅下家,且不說她思不思春,好歹在這兒她是真吃上餅了,還能看上他畫的餅?
她厭煩口舌之爭,板著臉惡狠狠地說:“我對你說的詩賦毫無興趣,非要說感觸的話,我和裡面的女人有共同的效忠物件。你非要帶走我,就只能得到一具屍體,在我徹底腐爛之前,漢軍一定會發兵,血洗西域!”
匈奴人聽她惡聲惡氣,不光屢次刻薄,還露骨威脅,哪怕明知對面只是一個女子,也不禁勃然大怒,喝止:“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