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我的孩子,一個特殊的孩子。你不是男兒,他們有明瞭的前途。至於你,我不希望雌鷹剛剛振翅,就墜入羅網,駿馬才踏入草原,便深陷沼澤。為了你的前路,你的功課要做得更多更好。帶她回去,告訴劉姚,管好自己的娃娃。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朱嬴退下後,身邊的衛尉說道:“郡主富有豪邁之氣,又有渾金璞玉的天然美質。”
“正如大漢,內聖外王,不瞭解者往往畏懼於近乎跋扈的張揚,兼具強橫的剛毅,只有心悅誠服者才能明白內在的高潔和慈悲。”皇帝忽然說,“誒?不會連那兩句抱怨也傳達了吧,劉姚又要撒潑。”
翁主劉姚聽到宦官傳達的口諭,果然勃然大怒:“區區答不上兩個問題,有什麼幹系?若是我親哥哥即位,郡主便是腳踩未央宮也不妨事!”
朱斌連忙送客,夏侯無射勸道:“母親的話——不無道理,下次還是請您慎言。”
外人走後,廳堂內只有一家四口。
翁主沉著臉,涼颼颼盯著女兒,既惱恨她恣意妄為,又氣她悶不吭聲找皇帝求情,偏偏瞞著自己!
朱嬴挺立堂下,迎接母親的怒視,趕緊先看父親,他飛快轉頭,恭恭敬敬給夫人斟茶。
朱嬴暗惱,兀自坐下,正要向哥哥求援,母親瞪眼,喝令:“看他做什麼?你成天胡鬧,你兄長自然要連坐。天王老子來了,今天也不饒你!”
夏侯無射起身,坐在妹妹身邊,一塊認罰。朱嬴仍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腰桿挺得直直的。
母親數落:“混賬東西!一個姑娘家居然混在男人堆裡去考什麼使者,讓人知道郡主如此放誕,朝廷的臉面都教你丟盡了!目不識丁的農婦,也比你懂規矩。”
“我試著守規矩,但是行不通嘛。使者不收女人,和親也不要我。這些老掉牙的規矩,不適合我。”朱嬴傲然回答。
劉姚諷刺:“哦,你要立規矩?讓你也去打仗還是出使?”
“去西域有什麼大不了,為什麼攔我?只要有車馬,沿著路線走不就行了?”朱嬴理直氣壯說。
劉姚看著女兒輕狂的回答,一怔,年少時自己也曾經和父兄放話,當皇帝有何難,不過是坐在龍椅上和人議論罷了,無知無畏的姿態何等眼熟。她稍稍放緩臉色:“成天嚷著去西域,那裡有什麼勾住你的魂?”
“我想去看看,見識見識。”
“看看?這可算不得教我滿意的交代!”
“看看就是我的答案,道可道,非常道。”
朱斌看翁主有所松動,不無憂慮開口:“西域是八荒之外的不毛之地,你自幼生長在長安,怎麼受得了這番艱苦?”
朱嬴坦然說:“塞外同胞眾多,說明漢人也能安居樂業啊。再者我們大破匈奴,證明漢人比胡人更能適應。”
父親又問:“胡人野蠻,仇視漢人,你要是被他們圍攻,怎麼辦?”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睜大眼睛,慨然回答。
母親冷笑一聲:“要是有人欺騙你,又當如何?”
“那麼,他會死得更慘!”朱嬴斬釘截鐵,“你們放我去西域,回來我就成親。”
片刻,母親斜了她一眼:“你學了一身屠龍之術,我不成全你,反而落了不是。”
朱嬴喜出望外,要叩頭謝恩,母親又說:“開春送你去屯田待一年。夫婿嘛,讓你哥哥操心。”
朱嬴抬起頭,朝父親討價還價:“屯田都是漢人,沒意思,我要去三十六國。”
父親勸:“屯田有市集,想看胡人看個夠。”
“我可以去懸泉置啊,周圍也是漢人。”她竭力爭取。
“懸泉置接待達官貴人,你要是捅婁子,賠上全家老小。不樂意?別去了。”翁主不耐煩地說。
“去去去,不就是種地麼,也比在長安好。”朱嬴趕緊答應。
“無射說屯田附近的國家是西夜國,你趕緊學會他們的話。”朱斌交給女兒冊子,朱嬴急急忙忙拽起夏侯無射,跑去書房學習。
看著女兒的背影,朱斌沉吟:“夫人,聖人有雲,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我們的女兒已是銳不可當。”
劉姚握住他的手:“那麼,我們便助她去尋找‘至柔’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