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公孫樹人的面部開始變得猙獰起來,他的胸脯劇烈上下起伏,手裡的短刃一下接著一下插入房梁,又不斷拔出,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渾濁,看向齊不悔的目光裡滿是怨恨。他再次站了起來,往賈子林的身上又抽了兩鞭,看見那具倒掛的身體已經不能動彈,才重新平靜下來。
“莫迪在 9 月 25 日的實驗課後,把林笑單獨叫去了辦公室。我想他不叫上我的原因,大概是因為看出了自從打翻實驗試劑的那次,我再也沒有拿正眼看過他,總躲著他。我看見林笑跟在莫迪的身後走了出去,心裡覺得不對,於是在實驗室裡等著林笑回來,想問問情況。過了不到一個小時,林笑回來了,只是她那張臉,白得跟紙一樣。當時我就後悔了。我想和她主動解釋,但已經晚了,她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反問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說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笑了起來,那笑容一點也不快樂,我從來沒見她那樣痛苦過。現在想來,我真是太過天真,莫迪把她叫過去,絕對不僅僅是吐露幫她轉系是因為她的 eisr 血型一事這麼簡單。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我許久,手裡緊緊抓著書包。我兩就這樣在實驗室裡面對面地站著。我還記得那個初秋的天氣,真的很晴朗,外面的足球場還傳來啦啦隊的歡呼聲。但我們誰也沒有說話,空氣像凝結了一樣。這時候,其他的幾個前組員走了進來,說原來林笑你在這啊!快走吧!賈子林訂了 ktv 包廂,今晚我們給你慶祝生日!他們熙熙攘攘地推著林笑走出了實驗室,她不斷地回頭看我,我也沒有阻攔。那時的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的朋友們幫她過生日,我有什麼資格去阻攔呢?她心情看起來不好,有朋友們在一起,才能好起來不是嗎?我算什麼呢?畢竟我連她的一個手指都配不上。那時候的我,真是傻啊,她明明有話想對我說,有事情想找我商量,我愣是裝不知道,哪怕我再多說一句,再多說一句就好了!”
公孫樹人握緊了短刃,再一次插入房梁,在切入口處來回轉動刀鋒,房樑上發出了更加刺耳的摩擦聲。
“我看著林笑和其他人的身影消失在實驗室門口,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想起了一週前在校門口精品店裡看到的一條手鏈,那顏色,就和她送給我的紅色圍巾一般鮮豔。我拽著身上僅有的錢,跑到精品店裡,慶幸手鏈還沒有被人買走。老闆還給那個紫色包裝盒上打了個蝴蝶結,調侃我說‘是送給女朋友的吧’。我笑了。我不到 15 歲,哪有什麼女朋友。或許這一輩子也不會有女生喜歡我,不是嗎。我拿著手鏈,站在林笑的宿舍樓下,想等她從外面回來以後,當面送給她,也如實告訴她,莫迪和我說過的話。但是,我等到了宿管鎖門,都沒有等到她的身影。我真的好沮喪。只能拖著步子往男生宿舍走。走到一半才想起來,男生宿舍那邊也已經鎖了門。不得已,我決定去實驗室呆上一夜。沒想到的是,我在實驗室樓下看到了林笑,真的不敢相信,她就那樣站在我的眼前。
公孫樹人的臉上又一次出現了那種溫柔的神情,只是比之前有所不同的是,溫柔裡帶著痛,一種說不出來的痛。他緊緊地抓住了心口處的衣服,扭成一團,捶打著那顆小小的心髒,發出了一聲長嚎。
“她站在月光下。那天的月亮比今天的更大更圓。她好美,比雪還潔白。她轉過臉來看著我,我才發現,她全身都濕透了,連衣裙貼著大腿一直往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美的曲線。我跑過去問她‘你怎麼了林笑?’ 她笑著看我說,‘我剛剛洗了個澡。你能陪我一下嗎?’ 我看出來她有事,這絕對不是什麼洗了個澡!她靠在我的身上,我扶著她,跌跌撞撞地走進了實驗室。她的身上真好聞啊,有一種淡淡的,竹子的清香。我扶著她坐了下來,她趴在桌子上,側著臉看我,大眼睛撲閃著對我說 ‘曉遠,你真好。’ 我又驚又喜,但見她全身的水都在滴,我說得趕緊找個毛巾先把水擦幹。她拉住我說,她不冷,毛巾擦不幹淨她的身,她覺得口渴,想喝水。我讓她在實驗室裡好好待著,等我回來,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給她買水。但當我回來的時候,我看見... 我看見...”
公孫樹人再次揮起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賈子林身上。齊不悔大喝道,“他現在就要死了!”公孫樹人才停了下來。
“你看見什麼?” 齊不悔問。
公孫樹人看著賈子林說,我看見,林笑正在把一管試劑打入自己的靜脈。她的嘴唇變得完全沒有血色,我沖過去拔出針管,已經為時已晚!整管試劑已經全部被推入她的身體。我大叫著‘你這是幹什麼!’ 她笑著說,‘這是莫迪教授今天送我的生日禮物。曉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們的 eisr 血和水熊蟲的特殊蛋白質會起到連鎖反應,能夠修複受損細胞,如果做到提取量化,甚至能延長那些飽受癌症痛苦的人的壽命。但是總得有人先試試對不對。沒有在人身上試過,怎麼知道最終效果呢。教授說的對,這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生日禮物。可是曉遠,我不想把這個試劑用在你的身上,我已經髒了,用在我身上就可以了,如果真的會死,就讓我死吧。’ 我抱著她哭了起來,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莫迪叫她過去,是因為看出了我的排斥態度,轉而想勸服她主動進行試劑人體實驗。我還是把莫迪想得太簡單了啊。林笑的呼吸在我懷裡很快弱了下去,我哭著問她,到底今晚發生什麼了,什麼髒了,我怎麼聽不懂。她摸著我的臉說,你還小,不需要懂。只需要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次,一定要給自己愛的人,否則還不如死了幹淨。
“所以,林笑注入試劑以後,死了,對嗎?你把賈子林的三任妻子殺了,現在又要把他殺了,是在懲罰他曾經對林笑的侵犯。你這麼多年,把他留到現在,是要讓他飽受愛人離世之苦,對嗎!” 齊不悔道。
“你只答對了一半。是,我要他去感受,這麼多年,我的痛苦!你猜的沒錯,他的三任老婆都是我殺的。我還記得把他的第一任推下樓梯的時候,她向我走過來,我還在對著她笑,她還說了一嘴‘誰家的孩子這麼可愛’,下一秒就死在了我的面前,她摔下去的姿勢可真是醜啊,我在她跟前看著她斷氣才走。他的第二任妻子,心髒本來就有問題,治療她的市綜合醫院本就是啟源所投資,他們所有的資料,我們都可以過目。我讓志東安排人手盯了她半年,她終於進了一次醫院。我拿到她的病歷後,找了個晚上,摸進病房,給她注射了普拉克索,她立馬不行了。第三任最逗,要殺她不容易。她本人很謹慎,身體也沒有大問題。在知道她住院了以後,我讓朱慧先去吸引了值班醫生的注意力,進入到她的病房。哪知她正好要按鈴,看見我進來,還細聲細語地和我說,‘幫姐姐去叫醫生好不好,姐姐打了青黴素不舒服’,當時我都快笑出來了。我摸到儲存吊瓶的房間,拿了更大劑量的青黴素,直接給她掛了上去。她看著我,想要大叫,我用手術刀頂著她的喉管,她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青黴素過敏的反應很強烈很快,過了沒幾分鐘,她就不行了,我最後還給了她按鈴的機會,想說如果醫生真的來救她,那是老天不讓我收她的命。但可惜的是,她還是如我所願的死了。關於賈子林,我就是要他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愛的人離世,感受那種什麼也做不了的絕望!但是,你說錯了,林笑沒有死,誰說她死了!你看看我,我不就活了過來嗎!”
“你也給自己注射了實驗試劑?!”
公孫樹人輕聲笑起來,說,“林笑的確在我的懷裡停止了呼吸,我抱著她越來越冷的身體,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的我,從來感覺不到疼痛,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我的心好痛好痛。我從來都沒有流過眼淚,無論是在孤兒院,還是在養父的家裡,我都沒有哭過。但那一晚,我把自己過去十四年的眼淚都流盡了。我好想她重新睜開眼睛看看我,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生物題,再叫一次我的名字。當我意識到,這一切似乎再也不可能的時候,我瞥見了她的書包,裡面露出了另外一管試劑。原來,她之前的意思是,莫迪不但想勸服她主動進行人體實驗,甚至希望用她來勸我。如果是我們自己主動進行注射,那麼在法律上,出了任何事情,莫迪將難以被追責,甚至可以和校方、警方說,是我們自己偷走試劑,進行了人體注射。他利用了林笑對他的崇拜和感恩,把我們當成了白鼠,僅僅是為了達到他想要‘長生’的目的!林笑該有多麼絕望,她最尊敬的教授,連她的命都不放在眼裡,還談什麼珍惜才華,看重努力,簡直無稽之談!他早就想好了,要讓我們自己主動成為他實驗中的犧牲品!他組這個實驗小組,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和林笑,其他人僅僅是煙霧彈而已。想明白這一切以後,我絕不能讓林笑一個人承擔所有,我拿起了剩下的那管試劑,打進了身體裡。很快,身子越來越沉,我想著,如果快的話,還可以趕得上和她在黃泉相遇。只是下面的事情,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三個小時後,我重新睜開了眼睛,還是那個實驗室,身邊仍舊躺著沒有呼吸的林笑,但我已經不再是我。我,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