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這現世的朱慧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案件的角落,比土裡埋的那個更為駭人。母親曾說,活人的心思最是難猜。想起她那雙明亮的眼,猶如黑暗裡的禿鷹,下一秒就能俯沖向墳墓裡的腐屍,把殘渣蛆肉饞食幹淨。
“ 除了朱慧以外,黎振聰是否注意到李川琴出事的晚上有其他可疑人員出沒?” 我問道。
姜敏敏和小鄭明白我的意思,會不會是金志東與現夫人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通力合作,一個吸引了值班醫生的注意力,另一個則偷摸至李川琴的病房,把大劑量的青黴素藥瓶給換了上去,才導致了病患的死亡。
姜敏敏對我的看法表示認可,但也補充道,她曾問過黎振聰類似的問題,但根據對方描述,值班醫生的工作臺就對著醫院正門,如果有這樣一號人物進來,即便當時正在和朱慧談話,也很難完全忽視,而醫院的後門在晚上八點以後一般都會上鎖,除非那天有他不知道的疏漏,但這一切已經無從查起。
小鄭反駁道,這黎振聰說的話我看也不全對,你們想啊,李川琴死前按下的病房紅燈他不就沒注意到嗎,我看這人倒是粗心得狠,容易被美色迷惑。
這話倒是不錯,夜深露重,冰冷蒼白的醫院大堂飄進來一位秀色可人的大美女,還與自己攀談甚歡,目光想必都被眼前之人吸引了去,即使周邊有可疑現象,也很難及時發覺。想完全一五一十地知道當晚的情況,恐怕不當面問問那位現夫人朱慧,很難再有更多發現。
我們三人正欲往下商量對策,我的傳呼機卻響了起來,上面出現了一行大字,“來我家——齊不悔”。
這人真是不著邊際,現在明明是晚上十一點,一條資訊就想著差遣他人,未免也太過容易!我把傳呼機重重反扣在桌上,下一秒機身又“嗶——嗶”作響,姜敏敏眼疾手快搶了過去,逐字念道,“我——知——道——你——沒——睡。”
“還給我!” 我氣急敗壞!姜敏敏把傳呼機舉得老高,說,肯定是齊不悔有了新發現,是不是讓我們現在去他家?
我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想想現在案情的進展,沒有他還真是不行。只得乖乖承認。小鄭吹了一聲口哨,說齊 sir 估計是發大招了,咱們趕緊走吧。
我拿了一包櫥櫃裡的泡麵,跟在他們二人身後。姜敏敏扣了三聲門,齊不悔的臉出現在眾人眼前。我們都嚇了一跳,這廝還穿著三天前分別時的那套衣服,白淨的臉龐上鬍渣子都冒了出來,眼袋也拉得老長,少見的不修篇幅模樣。
“你們來了。”
姜敏敏笑道,你這徒弟矯情得很,現在送還給你,我和小鄭伺候不起他這尊大佛。
齊不悔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開啟了防盜門,有氣無力地說道,“先進來再談。”
我們魚貫而入,鞋子還沒來得及脫,全員卻躇在玄關處,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房間正中央一塊碩大的白板上寫滿了案件中錯綜複雜的人物關系,地面散落著成堆的資料紙屑以及啤酒瓶子,最重要的是,黑皮沙發上坐著兩個人,與我們大眼瞪著小眼,左邊一位自是熟悉,竟是許久未見的江源生警官,右邊一位光膀子的壯漢是陌生面孔,左眼角一處刀疤,臉上帶著調笑地看著我們。
“江警官!你怎麼在這裡?” 我驚呼道。自從上次把他老人家送上回雲南的火車,我便沒想過會這麼快再次相見。只見他背挺得很直,精神抖擻,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中氣十足地對我們說,好久不見。
“我來介紹一下。” 齊不悔站到二人跟前,說這位是姜敏敏警官,現任深圳市公安總局刑警隊大隊長,這位是她的助手小鄭。沙發上的兩人紛紛點頭,江源生自不必說,已是老熟人,旁邊的壯漢站在來和大家一一握手,說自己叫周小炳,是齊不悔的線人。
原來他就是給我們長平孤兒院資料的人,我不禁多看了對方幾眼,這人牛高馬大,像個鄉村粗野漢子,看不出來竟然是情報方面的專家。
周小炳走到我的跟前,大手拍在肩上,頓時感覺吃痛。他目光火辣地注視著我,說,你就是齊不悔的徒弟小劉吧,身板不錯!
“你認識我?”
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當然了,聽他說了不少。這時,齊不悔開口打斷了他說下去的慾望,讓我們坐成一圈,互相分享情報。
與其說是坐著,不如說大家是半蹲在地上,姜敏敏面色陰沉地站在廚房邊上,我回頭看她,她暗示我先聽聽齊師父的說法。
齊不悔站在白板跟前,解釋了這幾日閉關的所思所想。原來那天在醫院和賈子林的父親分別以前,他是讓對方回到家後,翻找兒子在華粵理工大學時的學術資料,如有找到,統一打包郵寄到齊不悔家裡。
賈父也很是給力,第二天就讓保姆按照他的吩咐,把賈子林大學四年裡有的沒的的玩意,都裝箱整理,付了最貴的郵費,運了過來。齊不悔一看,好家夥,這賈母對寶貝兒子心心念念,果然連他學生時代的舊物都存得完好,於是齊師父躲在房內數日,就是為了把當年莫迪教授實驗小組的資料再次挖出。
在另一方面,他認為自己、我和姜敏敏定是早已被敵方盯上,否則林笑的畫像不可能那麼明目張膽地出現在賈子林的病房裡,還是專挑我們三都在醫院的時候。多方考慮過後,他聯絡了回家養傷的江源生警官,希望借他之力,幫忙調查案件眉目。
以至於說為什麼非是江警官不可,原因有三。第一,江警官當日在鳳溪村遇襲後,對方八成以為這位老刑警已經身亡,被監視的可能性很低。第二,案件最初也是江警官找上學姐,告知兇手另有其人,才展開了這一系列的調查程序,他可謂是功不可沒。第三,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案子,巧合不斷,抽絲剝繭,他對部分情況瞭解的比一般人更深,也更有參與熱情,在接到齊不悔的電話後,二話不說,老刑警立馬同意再次加入案件的調查之中。
聽完齊不悔的分析,江源生是頻頻點頭,表示自己最高興的就是在有生之年,還能再破一樁大案。雖然已是退休人士,但回到昆明後,每天不是逗鳥就是下棋,實是太無聊了,只盼著自己一身的技能有再能發揮餘熱的地方。
江源生話音未落,姜敏敏陰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汩汩的怒氣像悶火山一般,蓄勢爆發,“齊不悔,我不是已經說了,不要讓江叔叔再參與進這個案子,你是聾子嗎?!”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姜敏敏如此生氣,她的臉漲得通紅,身後彷彿有黑煙冒出,小鄭嚇得抓住我的手臂直哆嗦,說,完了完了,姜 sir 要爆炸了。
江源生馬上安撫道,敏敏,你不要擔心啊,叔叔我上次的傷,已經沒事了啊,這次齊小哥能把我重新找回來,我很高興啊,你總不想看叔叔的老年生活太無聊是不是?
“這不是無聊不無聊的問題!”江源生越是解釋,姜敏敏怒火更勝,“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過了多久!況且齊不悔,難道你不知道這次案件有多麼危險嗎?繼續再往下查,估計會死多少人都不知道!”
房間裡的五個大男人,面對著姜 sir 這位巾幗的發難,真是大氣都不敢出。誰都看得出來,她這次是怒冠沖頂,不過換位思考,如果是我小叔要參與到案件當中,也許我也會像她一般氣到極致,畢竟誰也不想再度看見身邊的親人朋友遭受牽連。
“敏敏—— 我也是和江源生警官溝透過了,這也是他的意願。你關心沒錯,但也得學會尊重別人。” 齊不悔難得的叫了學姐的名字,與以往鬥嘴的態度不同,他的眼裡充滿了誠懇。
“尊重?!你來和我談尊重?!不是你主動告訴江叔叔案情,他現在會坐在這裡嗎!齊不悔!我覺得你就是沒有心!為了查案,什麼都不管不顧!從小就是這樣!我是瞎了眼了這次才會和你合作!” 姜敏敏狠話不帶停頓,腳底的地板都快被她跺穿了。江警官還要再說,她馬上抬起了手,把大門一摔,沖了出去。
“姜 sir!” 小鄭急急喊道,我也跟著站了起來,這下可如何是好。哄女孩的事情還真不是我等所擅長。
“你們別去找她了,讓她自己呆會吧,氣消了就回來了。” 齊不悔道。
小鄭憂心地看著我,我也無能為力,姜敏敏這人固執,現在在氣頭上估計說什麼都沒有用。房子裡的五個男人都垂著頭,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問道,“齊師父,你查到什麼了,現在能說了嗎?”
齊不悔理了理思路,重新站到白板前,再次開啟了話頭,“在賈子林的大學物品裡,我終於找到了莫迪教授在華粵的實驗資料,大致明白了那個實驗小組當年在搞些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