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真相一更)
朝中因為幽州太守劉岱叛國一事噤若寒蟬,幽州官場也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得了差遣的通加長老等人日子越發不好過了。幽州本是通加長老心心念唸的好地方,可真來了之後才發現,一切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簡單。
先不說州衙官員排外,他頂著外族長老的身份始終融入不進去,盡管如今棲族已經歸順了,可是在這些人看來,異族就是異族。通加長老在中間受盡了冷眼,那些人欺他背後無人,先前見他坐了好久的冷板凳,如今劉岱生了毛病又使勁將他推上前,什麼招罵的事都要他出頭,久而久之,通加長老那點要幹出一番事業的雄心壯志也就被磨滅幹淨了。
等到赫連過來探望自己老父親時,險些不敢認。倒不是說消瘦了多少,只是那股精氣神一下子不見了,難免讓人心酸。
父子倆數日未見,再碰面時,竟有些相顧無言。良久,通加長老打破了沉默,對著這不孝的兒子挑剔道:“你還知道過來,可是知錯了?”
赫連一時不知道怎麼回複,錯了?他錯哪兒了?
誠然,他們每日的訓練都很累,但是這麼久也已經習慣了。在裡頭不用操心吃喝,每個月還能有一筆額外的錢拿,這不就是以前他們所憧憬的生活嗎?
通加長老闆起臉:“你還在執迷不悟?”
赫連只是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也沒有顯擺的意思,只是陳述事實:“父親您瞧,這是縣衙配我的馬。有了馬,往後我便能經常過來看您了。裴大人待我們很好,月錢給的也足,聽說過些日子還要安排我們識字,累是累了點,但是在那兒待著挺安心的。”
通加長老想要罵他,可突然發現自己彷彿沒了立場。
但凡長著眼睛的都明白,他們父子二人究竟誰過得更好。自己精神萎靡,這兔崽子卻比從前結實了許多。他若是在州衙過得順風順水,還能理直氣壯地指點兒子,可如今……他將日子過成這樣,還有什麼好說的?
要他承認兒子的選擇沒錯那是不可能的,通加長老拉不下這個臉,他轉身,狀似無情道:“不必了,我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這陣子不要再來州衙,也別讓族人過來,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赫連還沒來得及問一聲為什麼,就見他爹已經轉身走了。
這是怎麼了?赫連滿腹不解地在州衙轉了一圈,可惜一無所獲。
州衙裡氣氛微妙得很,劉太守越是暴怒,他身邊的杜別駕就越是穩如泰山。與杜別駕交好的幾個官員也都默契地閉了嘴,只專注於給自己掃清尾巴,對劉岱那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盡量將矛頭往底下的官員身上引。
作為無端被牽連的文縣令跟吳縣令,也對州衙跟劉太守如今恨之入骨。
好不容易快要熬到休沐日,前一天晚上二人就被劉岱給叫過去,也沒有什麼大事,純粹就是看他們不爽,將他們叫去問責。
二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敢很劉岱頂撞。窯場其實已經建好了,但是州衙處處壓著,他們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招工。原本二人一早就給裴杼寫過信,想要讓他出面跟州衙硬槓,這事兒裴杼已經不是頭一回做了,應該不會拒絕,可不知怎麼的,視錢如命的裴大縣令這回愣是忍住了,就這麼看著他們被州衙欺負。
二人都氣不過,直接殺到永寧縣要個說法。
去了那兒一看,好家夥,裴杼這廝竟然還有精力在建勞什子書院。
文縣令直接破防了:“窯場都被叫停了,你還有心思搗鼓什麼書院?整個永寧縣才多少學生,你這樣勞師動眾地新建書院能撈回本嗎?”
裴杼這會兒看他們,就像是在看兩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兒一樣:“建書院怎麼能計較回不回本呢,只要能讓百姓多認識幾個字,便算是賺了。”
文、吳兩個縣令:“……”
這家夥什麼時候覺悟這麼高了?從前那無利不起早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這會兒忽然開始裝起來了,那他找州衙要錢時的勁兒哪去了?
也罷,爭這些沒用,這些閑話文縣令開始質問:“我就問你一句,窯場你還管不管?”
“管啊,等書院的地基打好之後,咱們就直接招工。”
裴杼說話過於理直氣壯,倒是讓他們二人都愣住了:“可劉岱那邊……”
裴杼之前的確有點生氣,準備跟州衙掰扯兩句,但他現在已經想通了:“劉岱想要幹股,你們不給他不就成了?他能拿你們怎麼樣,頂多就拿前程壓著你們,可前程這種東西本就虛無縹緲。你們在幽州為官多年,可曾見過劉岱提拔過你們?”
二人一時沉默下來。
好像是沒有,聽聞劉岱對手下幹活的人很是大方,錢也給的多,但要說提拔誰就不好講了。這些官位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劉岱要是能越過吏部,也就不會至今仍是幽州太守了。
裴杼轉過身,指揮眾人將木料抬過去,抽空又囑咐他們一句:“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想不清楚,不是庸人自擾是什麼?朝廷不會輕易奪了你們的官身,升官與否也不是劉岱一個太守說了算,他若是真敢給咱們都定個差等,反而顯得他這個太守無用。再說,調去外地做官就真的是什麼好事嗎?我看也不見得。你只要求不到他身上,自然無所畏懼。至於借公務之由將你們叫過去斥責,說實話,那根本都不算什麼事。高官厚祿未必是你們的,但掙來的錢卻清清白白,一定是你們的。”
清清白白四個字,裴杼說得格外重。幽州這些官員少有人不貪的,這兩位縣令只怕也沒那麼幹淨。從前的事不提,可今後窯場賺的錢,來路都正,也幹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