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完了人,今日之事才被搬到了臺面上。孫喚等人跪在地下,心中也挺忐忑。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縣令大人要怎麼燒。可他們收糧,也不是自己的錯啊,孫喚眼睛瞄著鄭大人。
鄭興成不動聲色地回瞪了過去,直等到對方低下了頭,這才笑著同裴杼解釋:
“大人,這一地有一地的鄉俗,您從京中趕來,對永寧縣衙從前的行事風格不瞭解也是有的。省耗跟羨餘原是上一任縣令陳大人所定,多年來一直都是按此規矩收繳。今年永寧縣收成不好,陳大人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縣衙好歹多收點糧繳上去,免得上面的官員對永寧縣印象不佳,也影響了……大人您的政績啊。”
合著還是為他著想?簡直感人至深,裴杼聽得都氣笑了:“如此說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系統也嘆為觀止,這鄭興成也太會說話了,黑的都能被他說成白的,它還真擔心裴杼吵不贏他。
鄭興成胡說八道的功夫確實不是裴杼能比的:“大人何錯之有?只是不瞭解內情罷了,其實這省耗跟羨餘並非新詞,外頭這麼收糧的大有人在,都是心照不宣的定例。”
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人家都收,他們不收也說不過去。鄭興成看裴杼年輕便打算以利誘之,沒準對方跟自己還是一路人呢,若真如此,以後相處起來更方便。
不料裴杼聽罷直接火冒三丈:“巧立名目、捏造賦稅,單這一項就足夠上任縣令喝一壺了。如今新君即位,各處都在整頓吏治,你們卻在稅法之外橫徵暴斂,與君上的新政背道而馳,真是好大的膽子!”
魏平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這位新縣令。
總算來了一位不一樣的大人!
他們永寧縣有救了!
鄭興成跟張如勝卻對此嗤之以鼻,什麼狗屁新政,他們只聽說過新君殺人如麻,壓根沒聽說新君有什麼惠及百姓的政策,這不是鬼扯麼?但鬼扯也是冠冕堂皇的鬼扯,堂下無一人敢反駁,尤其是先前扯大旗的鄭興成。
氣氛焦灼,鄭興成等人都有些下不來臺,急需一個臺階,不愛說話的魏平卻主動站了出來。
張如勝眨了眨眼,這臭石頭怎麼跑出來了?
魏萍拱了拱手,開始慷慨陳詞:“大人所言極是,此事乃大逆不道,即便陳大人已卸任也該追查到底,下官願做人證,為永寧縣百姓鳴冤,還百姓一個公道!餘下一應同黨,也該按律重罰,即便牽連到下官也無妨,身為佐官不能勸阻縣令,所有懲罰都是下官等應受的,是罪有應得!至於這些欺壓百姓、橫行鄉裡的差役,原就不是什麼好人,直接拖出去梟首示眾吧。”
“咚”得一聲,孫喚等人驚恐地跌坐在地上,跪都跪不穩了。
他們只是沒有把魏大人放在眼裡,又沒刨他祖墳、殺他父母,何至於此?
魏平瞥了他們一眼,似乎覺得自己方才說得是有點殘忍,於是改口:“要不還是賜毒酒吧,好歹留個全屍,彰顯大人仁慈。”
裴杼:“……”
鄭興成:“……”
好仁慈。
系統也敬佩不已,果然老實人不好惹,也不知道這番話他到底憋了多久了。
裴杼與鄭興成對視一眼,於僵持中似乎達成了共識。
半晌後,鄭興成憋屈地低下了頭,主動向裴杼服軟:“陳大人既已離任,功過是非還是由朝廷來判吧,此事的確是我等思慮不當,只顧延續舊例,沒有及時醒悟規勸上峰,給治下百姓帶來不少困擾。下官願自罰三月俸祿充公,所有收上來的糧食一律返還給百姓。今日鬧事者,皆壓下去重責二十板子,以儆效尤,大人覺得如何?”
原本鄭興成不想認錯的,更不想處置自己的人,可是魏平這家夥把路給走絕了,鄭興成不得不推出幾個人來給裴杼洩憤。
裴杼也收斂了許多,揣著手點了點頭:“既然鄭大人開口,那就先這麼處置吧。”
仔細想想,糧食還回去了,惡人也處置了,自己順利立威,好像一點兒也沒虧。不過這都多虧了魏大人,若不是他那鄭縣丞只怕還要狡辯,虧得魏平能一鳴驚人。
散場後,鄭興成黑著臉帶著人去打板子,魏平則領著裴杼前往縣衙後的官舍處安置,還打發了人去城裡叫來個大夫給傷員診治。
永寧縣清貧,官舍卻不算簡陋,尤其是裴杼所住這幾間,修繕得格外大氣。聽聞是前任縣令的,留下的幾件大件傢俱也是價值不菲,如今便宜了裴杼。他沒什麼行李,索性這官舍什麼都不缺,直接拎包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