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立威
縣令?!
破天荒的一句話,叫眾人驚得一時都回不來神。尤其是方才大放厥詞的差役,直勾勾地盯著裴杼手上的敕牒,有心想要拿過來驗一驗真假,又怕徹底得罪了新縣令。
“是不是真的?”有人竊竊私語。
裴杼揚起嘴角:“如假包換。”
為首的差役心一沉,其實裴杼敢放出這句話,多半就是真的。畢竟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沒人敢冒充朝廷命官。他們只是驚疑於對方的年齡,太年輕了!
年輕才可怕呢,沒準是走著什麼路子升上來的,背後興許還有貴人,不是他們這些無名小卒能得罪得起的。況且,此人特意挑在人前表露身份,擺明瞭不怕他們出手。自然他們也不敢出手,殺害朝廷命官這種事兒若是傳出去了,他們有幾個腦袋能夠砍的?
幾個差役遲疑片刻,立馬跪下討饒,全然沒有了方才趾高氣揚的姿態:“大人誤怪,都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實在是沒想到大人年少有為,年紀輕輕便已經官至縣令。得罪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先討好裴杼總不會錯。
裴杼望著被搶過來的糧食:“那這省耗跟羨餘?”
村民們也緊盯著差役,這可關乎他們的口糧。
為首的差役名叫孫喚,平常在縣城裡也算是一霸了,此刻卻不得不低頭:“都是誤會,誤會。”
他認錯認得幹脆,可裴杼卻不願意就此罷手,慢條斯理地將敕牒捲了起來:“是誤會還是成心,得查過了再定,先將糧食放回去。”
還得繼續查……?差役對了個眼神,打算再找個藉口糊弄過去,反正新縣令也不曉得裡頭的事。剛準備開口就聽裴杼忽然警告:“想好了再說。”
幾個差役欲言又止,皆是苦大仇深,這回只怕是慘了。
見此,裴杼心中頗為得意,他可是火眼金睛,沒有誰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串通一氣——這是一個來自常年在福利院審理各大糾紛的“法官”的自信!
上穎村的村民仍在偷偷打量裴杼,這一刻,少年的背影變得無比偉岸,誰都沒想到自家的糧食這麼輕易就被保下來了,看來這位新縣令倒是真跟以往的那一位不同。唯有村正反思了一下他們路上說的那些大不敬之語,提心吊膽地上前請了罪。
裴杼心大得很,他不提裴杼都不記得這樁事了:“無妨,我還得謝謝你們將我帶回來,待我在城中安置好了再將路費送你過來。”
村正本欲說不用,但轉念一想,大人這是給他們村做臉呢。如今給他們撐腰,往後那些差役才不敢輕易欺負他們。唉,是他有眼無珠,縣令大人真是個好官。
上穎村村民們千恩萬謝地護送著裴杼離開了,待走遠之後,幾個後知後覺的村民才圍在村正旁:“咱們方才是不是說縣令大人壞話來著?大人真的不會怪罪咱們嗎?”
村正老神在在:“放心,縣令大人大度,不會跟你們計較的。”
有人抬眼瞧了瞧他:“村正,貌似是您老罵得最兇。”
村正立馬瞪了他一眼,惱羞成怒:“胡說八道,我對大人尊重至極,從未說過大人半點不是!”
周圍噓聲一片。
他們這兒還有心思說笑,領著裴杼進縣衙的孫喚等人一點笑不出來。一路上裴杼緊盯著,他們口供都不好對。等到了縣衙,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人就都被裴縣令給叫出來了,眾目睽睽之下,更不好分辯了。
都知道新縣令即日上任,卻不想這般突然,他們原以為至少還有半個月。如今來得急不說,還剛好趕上了縣衙差役強徵稅糧,場面一時說不出的尷尬。
眾人在端詳裴杼,裴杼也在打量他們。給他引薦的是永寧縣正九品上的縣丞鄭興成,縣衙中的二把手。個頭不高,為人瘦削,容長臉,留著兩撮不合適宜的短須,一開口,總叫人將注意力全移到那兩撮靈活的胡須上了。
與他站得極近的是主簿張如勝,體態圓潤,五官被肥肉擠得稍顯緊促,說話時眼珠子滴溜亂轉,看得出有點心思,但不多。至於旁邊那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則是縣尉魏平。
這三人便是縣衙裡頭唯三的官了,剩下的都是役,鄭興成寥寥幾句便匆匆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