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聽見沈琅幾近崩潰地說:“我恨你。”
於是他就用一句“我愛你”,蓋過他那幾句哭叫,蓋過他口中的那個“恨”字。
有天薛鷙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塊大紅蓋巾。
他先是進屋坐在沈琅身側等了等,見他始終盯著那幾張公文皺眉斟酌,擬改了許多遍,可還是不覺滿意。
眼看夜色越來越深,這人卻毫無上榻休息的意思,薛鷙有些著急了,坐在他旁側動手動腳,妄圖將這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來。
“幹什麼?”沈琅總算罷了筆,“身上癢就去沐浴,別在我這裡扭來扭去。”
薛鷙委屈起來:“你還知道我在這兒呢?”
“我和你說話,你聽見沒有?剛剛怎麼不搭理我?”薛鷙幹脆把他面前的文書翻了一面蓋住,“不許你看了,睡覺。”
“你講不講理?”
“不講。”薛鷙如今已經清楚,要論講理,無論是不是自己錯,都會被沈琅扭曲成他的錯,於是幹脆耍無賴,反正這招百試百靈。
“你都忙這些公務忙了一日了,回來還盯著這幾頁破紙看,有什麼意思?”
沈琅無奈:“我再改一條……”
“不行。”薛鷙打斷他,“現在該陪我了。”
說完也不等沈琅開口拒絕,便將這人一把從案旁抱起,託著抱到了榻上。
緊接著他忽然從懷裡將那塊紅蓋頭摸了出來,試圖抖開蓋到沈琅頭上去,卻被沈琅一把拽開了:“你幹什麼?”
“你戴上給我看兩眼行嗎?”
沈琅拒絕:“不要。”
薛鷙於是便將那方繡工精細的紅蓋頭蒙在了自己頭上:“那你快來揭。”
“看看你的新娘長什麼模樣。”
沈琅先是無奈、而後是無語,最後忍不住卻是笑了。
“笑什麼?”薛鷙催他,“快來揭。”
沈琅無可奈何地揭下了他頭上的蓋頭,於是眼前便露出了薛鷙的那張笑臉來。他的瞳仁是漆黑的、深潭一般的顏色,沈琅很少這樣安靜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過薛鷙的這張臉。
平日裡他要麼盯住薛鷙的眼睛,要麼就是別的地方。
他發現這人臉上的輪廓比他們初見時更分明瞭,從眉尾往上走,額角處有一道淺淺的白印。
那是他用茶盞砸出來的。
沈琅忍不住伸手,撫摸過那一處疤痕。戰場上槍林箭雨,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卻是他那日隨手一砸,留下了這一道疤。
薛鷙見他皺眉,於是說:“你什麼表情?是不是嫌我是個‘醜婦’?”
不等沈琅開口,他便又道:“你嫌也沒用了,我既已嫁進了你沈家大門,從此便是夫唱婦隨,你方才又親手揭了蓋頭,以後就得對我負責!”
沈琅本因他額上那一道淺痕,心裡有一點酸澀,可還沒來得及怎樣心疼他,便再又一次無語地笑了。
“最近軍營裡閑了?”沈琅說,“又開始犯病了。”
“你只說你負不負責?”
“負責,”沈琅說,“我與你白頭之約、紅葉之盟,從此兩不猜疑。”
發下誓言的沈琅臉還沒紅,聽他將這話說出口的薛鷙卻紅了臉:“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