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睡吧 “你病了。”他又說。
這夜沈琅與燕昭二人不歡而散, 燕昭也只宿在偏殿。
沈琅一夜都沒怎麼閤眼,到了白日裡,他便不請自去地到那乾樞殿裡等著燕昭。
兩人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照舊是如從前那般, 偶爾談幾句國事政務, 偶爾燕昭會提起些從前在東都的往事。
“那時候朕與你才剛相識, 卻一見如故, 有如莫逆之交。”
燕昭笑望沈琅:“那一歲你我初識, 朕與你們幾個到郊外踏青鬥草,朕自以為熟讀《群芳譜》等著作, 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那些稀奇話,我卻從未聽聞。”
“後來朕才知道,那些聞所未聞的稀奇花草, 都是你東借西湊編來糊弄我們這些北人的。”
“你說話時也不露怯, 一本正經的,足把我們幾個都蒙騙過去了。朕那時料想, 你這樣一個漂亮孩子, 又怎麼會撒謊騙人?況你又博古通今, 尋常無論朕說什麼典故, 你都知道, 於是自然一丁點都沒有懷疑你來。”
沈琅只微微一笑。
燕昭頓了頓, 又很突然地問他:“楫舟, 你究竟是如何看我的呢?是也拿我當知己,還是隻是向上爬的一條繩索?”
沈琅先是沉吟片刻, 而後才道:“是陛下將楫舟從溫飽的困厄之中解救出來,那時候楫舟便想,今後定要一輩子效忠於陛下。”
“不對。”燕昭看上去並不滿意, “你撒謊,那日你隻身前去天武寨,已是‘叛逃’過一次了。一輩子效忠,這五個字你已經破過了。”
“況且朕方才問你什麼,你答的又是什麼?”
說話時他始終看著沈琅,心想,這個人再聰明,也不過還是個尚未變得成熟老練的年輕人,在他眼裡,更像是個孩子一般。
沈琅沉默地想了片刻,而後才道:“都有。”
“陛下於楫舟既是知己,也是伯樂,更是兄長。”
“只不是你的‘有情人’。”
“陛下三宮六院,若要尋‘有情人’,多得只怕數也數不清。”
燕昭有些不高興了:“那些,怎麼叫作情?”
沈琅卻道:“陛下要楫舟說真話,這就是真話。”
長久的沉默。
沈琅有些後悔了,眼下他該同燕昭談舊情、說些討好他的話,即便他不信,可沒人聽那些奉承的話會不高興。
可他說自己當燕昭是知交、是伯樂,也並非全是假話,他與他的確有些情誼,只是與風月無關,只是孺慕之情。
也因著那幾分孺慕之情,他很沒辦法看著燕昭那雙眼睛撒那種謊,說出那些曖昧撩撥的話語。
……
三月初二。
沈琅因這幾日急火焚心,身上複又起了熱,這宮裡並沒有邵媽媽時時盯著他,他不開口,自然也就沒人發覺他病了。
這日傍晚,沈琅託了個小宮娥去向燕昭傳話,燕昭不知是故意晾著他,還是真被政務絆住了腳,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他才不緊不慢地進了寢殿。
床幔紗帳上除了常年縈繞在這座寢殿內的薰香氣味,還籠著幾分若隱若現的蘭花香。
“玉堂。”有人在帳中喊他的字。
燕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發緊,自他坐上龍椅之後,便沒有人再喚過他的字,即便是昔日舊友,如今也要低眉頷首地叫他一聲“陛下”。
他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只是在明堂上做那個人人都畏懼的天子久了,心裡難免也會淌過幾分寂寞,偶爾也會懷念起從前在東都時的放縱、與知交友人的親暱。
人總是貪心不足,即便他如今已是風光無兩、至高無上的天子,可心裡總還是覺得尚有缺憾。
燕昭抬手一點點掀開那幔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