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他才剛裹好那片人參,薛鷙便忽地睜開了眼,他緊緊攥住了沈琅的手腕,要說話,可卻被手掌心裡傳來的疼給打斷了。
鏖戰數日,他身上已經不剩幾塊好皮了。神經繃著的時候倒沒覺得有多痛,如今躺在天武寨裡,先前沒受的疼便一股腦地反噬了過來。
只是他不願讓沈琅看出來,因此並沒有吭聲叫痛。他似乎想開口說話,可卻只是怔怔地盯著沈琅發起了呆。
“怎麼?睡傻了?”
聽見沈琅開口,他才緩過勁來,薛鷙笑了笑,緩緩抱過去,把頭輕輕地埋在他脖頸間。
他很少這樣安靜,沈琅把手也輕輕地搭在他背上:“你打了勝仗。”
“也不算勝。”
“疼不疼?”
薛鷙頓了一下,才道:“不疼。”
“你手上都沒一塊好皮了,還嘴硬。”
薛鷙笑了笑:“沒傷到要害,這些也就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
見沈琅始終都沒有什麼笑模樣,薛鷙於是故意逗他:“現在好了,咱們兩個人,如今就只能湊出一對好手好腳了。”
可是沈琅並沒有笑。
於是薛鷙也就笑不出來了。
沈琅讓邵媽媽煮了些湯面送來,薛鷙睡了這兩天兩夜,一嗅到面湯香氣,便忽覺已餓得眼冒金星。
只可惜兩隻手上纏滿了麻布,眼下他連筷子都拿不了了。
沈琅怕他掌心裡的傷口又裂開,因此只好撿起竹箸喂他,薛鷙一開始倒很覺享受,即便那面壓根沒喂進他嘴裡幾口,他也不著急。
直到眼前發黑,真要暈了,他才伸長了脖子,用嘴去接沈琅遞過來的面。
他吃得狼吞虎嚥,沈琅才剛把竹箸放下去撈面,他那頭卻早已把面嚥了下去。
還沒等沈琅開口制止,他便果真如沈琅預想的那樣,一下嗆到了,而後弓著身子猛咳起來。
沈琅連忙放下竹箸,替他拍背順氣。
薛鷙嗆得眼裡都冒出了一點淚花,等他止了咳,沈琅手才又扶住那竹箸,剛要替他夾面時,就聽他突然問:“怎麼不見三哥?”
“他有事忙。”
“忙什麼?”薛鷙問,“怎麼也不來看看我。”
“忙完了就來看你了。”
薛鷙抬眼看向沈琅:“真的?”
沈琅終於還是道:“薛鷙。”
“……他死了。”
薛鷙沉默了半晌。其實他心裡早已預料到了,可是聽見這個答複,還是覺得緩不過神來。
“怎麼……死的?”
“自縊而亡。”
沈琅接著說:“我讓人將他葬在後山上,給李三夫人和……豚兒,也立了衣冠冢合葬。”
“嗯。”薛鷙低著頭,忽然哽咽:“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數都數不清……太多了。”
每一個天武寨的兄弟,薛鷙都可以叫得出他們的名姓。可他沒有數、也不敢數。
“三哥的屋裡空了,我回來,誰都不提他,他也沒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薛鷙喃喃道,“沈琅,我知道。”
說著,他忽然失聲大哭了起來。
沈琅只能上前抱住他,任他將自己的衣襟哭得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