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鷙去到幾案邊坐下,將程穆清原來坐的那位置給佔了:“我們的兵太少了,真要正面打起來的話,擋不了他們多久。”
程穆清整了整自己胸前的戰甲,在他對面落座:“我也知道將士們只等著援軍來,就盼著那點希冀熬著,如今他們過期不至,將士們計程車氣必然一日比一日要萎靡,可又有什麼辦法……”
“我想先分一半兵力運送輜重退守登封,在那邊提前做好埋伏,”薛鷙神色凝重道,“我有預感,他們也就是這兩日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集中兵力來攻城。”
“你想,他們韃靼人也不是傻子,在這裡耽擱得越久,他們就越吃虧,士氣也會下落。我們要是真有足夠的兵力,早就反攻將他們打回去了,這麼多日都按兵不動,他們怎麼會不明白?”
那些王公貴族總算還有點腦子,在離京前便命人燒毀了上京城的幾大糧倉。只是也因為這樣,這些韃虜的糧草補給眼下大約也有些不足了,畢竟已經同他們耗了這麼多日。
就是再有什麼顧慮,他們眼下也該到動手的時候了。
程穆清聞言細細思索了一番,現下的確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於是道:“既然要分兵力,倒不如直接調□□成的兵力過去,能保留越多的兵力越好……”
“等到援兵一到,即便殺不退他們,也能叫他們損兵折將。”
“薛鷙,由你帶他們回去吧,你熟悉那個地方的山林走勢,帶兵迎敵也是你在行,”他道,“東都則由我帶人守著,等他們來攻城,我命他們將剩下的火油用完,就帶著剩兵回去與你們接應。”
說罷他又嘆了口氣:“攏共就這麼點兵,就是名將來了,怕也是無計可施。”
薛鷙聽完他的話,也只有沉默。
……
十月初九。
李雲蔚打馬從山下回來,他急急地回到自己那院子,人還沒下馬,便朝著那屋裡喊道:“露晞,快把包袱拿好,帶著孩子一起出來!”
說完,轉而又吩咐兩個土寇去備好馬車。
沈琅和邵媽媽恰好也在他屋裡,聞言他比被叫到的李三夫人還要更早一步出來,他看向紅著眼眶的李雲蔚,先是一怔,而後才問道:“……出事了?”
“東都城破了,他們都說駐守東都的那些兵都在往登封逃。”
沈琅聞言又是一怔。
他很早便命人去南邊,給豫王送了封信,可那人卻是一去不回。
眼看著援軍久久不到,薛鷙他們只能孤立無援地守著城,除了在這裡幹著急,沈琅也無能為力。
李雲蔚看上去已經慌了神,他把眼看向從自己屋裡走出來的那一大一小兩個人。
眼下韃靼的兵馬還沒有追來,他們還有機會可以逃,逃去南邊、只要逃進新都,至少他們暫時就安全了。
他聽沈琅說了,新都那裡除去洪錚率領的那兩萬人馬,眼下滿打滿算還剩下五六萬兵力。
那些韃虜一路攻到那裡,也該疲軟了。況且沈琅還說,韃靼要防著鄰國瓦剌“黃雀在後”,定不敢同新都往死裡耗,最後大約總還是要和談的。
這樣想著,他總算下定了決心,今日就要將妻小送走。
馬車很快便備好了。
陳露晞拉著他的手,把眼哭得紅紅的,只是不肯走。
她帶著哭腔道:“是死是活,我們都在一塊,不好嗎?”
“你想想咱們的豚兒,他才多大呢?”李雲蔚含淚笑道,“我已經給他取好了大名,就叫李承慶,承歡的承、慶祝的慶,你覺得怎樣?”
陳露晞點了點頭,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咱們一起走吧。”
李雲蔚將她抱在懷裡,不知在她耳邊說著什麼話,兩人都哭成了淚人。
沈琅不想再看,回到屋裡寫了封信,連同那符牌也一併叫邵媽媽拿給了陳露晞母子。
送走了妻小,李三便和失了魂一般,只和沈琅呆呆地坐在一處,兩個人都不說話。
夜裡沈琅要走時,李雲蔚忽然開口問他:“你怕不怕阿鷙死?”
沈琅默了會兒,才道:“若他註定了只有一條死路,我也並不能改寫他的命,強求他活著。”
“我只想他死前別那麼疼。”沈琅道,“那就夠了。”
李雲蔚聽了這話,不知怎麼,忽然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