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他死了,眼前這個人不僅不會如他預想中的那樣拍手稱快,可能還會為他感到難過,甚至於流淚。
薛鷙其實想象不到沈琅痛哭的樣子,他只見過他在榻上被逼到失控時候生理性的淚水,那是歡愉過頭的懲罰。他很喜歡那樣的沈琅,有種被情|欲打濕的漂亮。
在失去沈琅的許多個日夜裡,他都靠著那樣的“碎片”聊以□□。
但薛鷙並不想要他心痛地哭,不想這個人今後的夢魘裡,除了慘死的爹孃,還要再多一個自己。
他又想起了沈琅方才叫他名字時,那種混雜著絕望與驚恐的語氣。
想到這個,薛鷙心裡既感到興奮,又覺得心碎。
回到抱月樓後,邵媽媽給沈琅端上來了一碗米酒蛋花甜湯,是給他準備的宵夜。
金鳳兒跟著沈琅出去半天,早也餓了,他看向邵媽媽:“媽,廚下還有沒有?我也餓慘了。”
“我再去做一碗,半刻鐘的功夫就是了。”
金鳳兒忙笑著去推邵媽媽,要她快些到廚下再給自己做一盆來吃。
邵媽媽受不了他,只好道:“一碗就罷了,吃一盆下去,你今夜不要睡了,否則把床褥都尿濕了倒好。”
她正要轉身去,卻聽沈琅忽然叫住了他:“媽。”
“怎麼?不合胃口嗎?”
“多做一碗來。”沈琅說。
邵媽媽用餘光看了眼戳在沈琅身側的薛鷙,知道沈琅這一碗定是要給他的。
她是很看不慣薛鷙,可這段時日,看他每日將沈琅抱上抱下,卻也忍不住覺得有些心軟了。
因此邵媽媽只應了聲“好”,就走了。
那碗米酒蛋花甜湯沈琅沒喝下去多少,還剩下的自然都進了薛鷙的肚子。
回了臥房,薛鷙將他尋常用的綢帕打濕,依然要給他擦臉,沈琅偏頭躲開,他便用手壓著這個人的下巴,將他的臉掰了回來。
薛鷙很輕地擦拭著他的臉頰、唇瓣,然後便是手背、掌心、每一根手指,他都擦得很仔細。
緊接著他忽然低下頭,在沈琅的指端親了一下。
沈琅一直沒說話,也沒有再抵抗。
於是薛鷙又趁機擁住了沈琅,輕輕吻著他的發絲:“你逃……”
他換了個詞:“其實你離開天武寨那天,他們在懸崖下的枯枝上尋到了你的發帶,當時有那麼一瞬,我也以為你……”
“幸好你沒有。”
沈琅垂在薛鷙後背下的手忽然緩緩抬起,但卻遲遲沒有搭住他的後背。
“你抱抱我吧,”薛鷙貼著他的臉頰,他其實感覺到了沈琅的動作,鼻尖不由自主的就有一點發酸,“好嗎?”
片刻之後,沈琅的手終於輕輕搭在了他的後背上。
在浮橋上的那片刻,他是真的以為從今往後,都再也觸碰不到這個人的體溫了。
大腦在一瞬間的空白後,隨之而來的便是亂七八糟的悔意。他想,是不是因為他讓薛鷙溺死了盧啟翰,所以上天才要給他這樣的報應。
弒親的報應。
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直到今日,沈琅才恍然發覺,自己心裡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忽然就有了“這個人一定要活著”這樣可怕的執念。
他可以接受各自安好、天涯兩端,卻不能允許這個人死去。
薛鷙得活著,怎麼樣都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