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跳河 他已經無可救藥了。
八月廿九。
今日晨起, 金鳳兒照例端著熱水走到沈琅臥房前,才剛住腳,就聽見裡邊的兩個人又不知因什麼而爭嗆了起來。
開門前, 他聽見薛鷙咬牙切齒的聲音:“是, 我不得好死。反正我死了你就高興了!”
金鳳兒抬手輕輕一敲門, 裡頭便兀地沉寂了下來。
這日薛鷙總算不再黏著沈琅, 一整日金鳳兒都見他一個人蹲在庭院裡逗狗玩, 把阿憨折磨得不勝其煩, 連叫聲都比以往更虛弱了些。
吃過晚飯後,沈琅便和金鳳兒出了門。
仲秋時節, 天色暗得極快,只是倏爾的功夫,薛鷙便發現樓內已掛好了燈, 天也變成了暗藍色。
薛鷙見他大晚上的出門, 心裡始終放心不下,猶豫片刻後, 便也遙遙跟了上去。
沈琅身後的金鳳兒注意到他的身影, 忙小聲對木輦上那人道:“哥兒, 大爺在後頭跟著呢。”
沈琅猜他也要跟著, 心裡並不意外, 於是只淡聲道:“隨便他。”
他們要去的那家鋪子離抱月樓並不遠, 因此沈琅也沒讓他們去備馬車, 金鳳兒推著他走了約莫一二刻鐘的路,便到了洛河邊上的一家質庫鋪前。
這家鋪面是沈琅私人的生意, 質庫不像其他生意,短時間內其實並不好轉讓出去,好容易尋著了一個願意接手的, 談妥了各自的條件後,還需向府衙報備。
好在沈琅藉著豫王的勢力,要辦下這些文書手續,倒比別人要容易得多。
沈琅進鋪子之前,回頭看了眼薛鷙,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洛河邊的那座浮橋邊上,彎著身子,不知在往底下張望著什麼。
這間質庫共有兩層,一樓典物,二樓則用來存放客人們所典當的貴重物品。
沈琅被金鳳兒背上樓,與那位打算接手質庫的男人一道當面核查賬面上的典當物。
正叫人開箱驗貨時,卻聽外邊洛河上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聲響,像是有什麼重物落水的聲音。
沈琅下意識回頭,從二樓那扇小窗處望出去,卻見那浮橋上已然空空如也。
薛鷙消失了。
沈琅久久不能回神。
他忽然想起今日晨起,自己因做了一些不好的夢,於是對身側的那個人便有了幾分遷怒。
兩人爭吵起來,他就忍不住說了一些很不中聽的話。
仔細想來,他這些日子,對待薛鷙,似乎只有冷臉沉默與不耐煩的責罵,尤其晨起那些話,倒像是充滿著恨意的詛咒。
幾乎只在一瞬間,沈琅驀地又想起中秋那夜,薛鷙莫名其妙和他說起那些“死呀”“活呀”的話。
金鳳兒見他始終怔怔然地盯著窗外,有些不解地問:“哥兒?”
“下樓。”沈琅突然說,“我要下樓。”
金鳳兒聽出他的聲調有一點顫抖,沈琅輕易不會這樣失措,於是他也不敢耽擱,揹著沈琅便下了樓。
身後質庫朝奉與接手人忙上來追問道:“什麼要緊事?”
見沈琅抿著唇不說話,金鳳兒只好替他說:“沒事,你二人先清點著,若有對不上的,只管等主家回來再商議。”
下了樓,沈琅便催促金鳳兒追到橋邊,入了夜,這周邊只零星幾個路人來去,四處並不見薛鷙的影子。
再望向橋底下的洛河,更是漆黑一片,沈琅隱約聽見底下停在河岸邊上的行船上有人在說:“大晚上的……這要怎麼撈?”
“這會兒府衙也閉門了,就是報官也無人應……”
“……”
今夜河面上的風很大。
沈琅伏在金鳳兒背上,一隻手緊緊抓著他的肩膀,突然地,他朝那橋下喊了一聲:“薛鷙。”
“薛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