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二喬開得不好,去歲時有幾朵歧分為二色,半紅半白,頗為奇特。”
沈琅輕輕“嗯”了一聲。
他心裡仍在想方才匆匆一瞥時看見的那個中年男人,因有眼紗掩面,他並沒有看得太清楚,但還是依稀覺得那人的身形與面容輪廓很眼熟。
豫王叫了個婢女過去替他侍茶,而後忽然說道:“你知不知道,前不久上京放下來一個人,鴻臚寺司儀署置齋郎,蔭補入仕,是個連品階都沒有的小官。”
沈琅聞言抬眼看向了說話的豫王。
“這人倒也很知道見風使舵,一到東都,便親自到我府上拜見,只是我連著幾日也沒空見他,他倒好性兒,日日都過來候著。”
“那日我偶然得閑,便同他吃了盞茶,交談幾句,他不知道從哪裡聽得了我同紀秋鴻曾有些交情,在談話中故意提起他被卸任後,曾做過他外甥的開蒙老師……我才知道他是你母舅。”
沈琅曾偶然和豫王提起過自己家裡的事,只是說了一半藏了一半,但盧啟翰買兇要殺他的事,豫王是知道的。
“你跟了本王這麼久,也為我做了不少事,”他盯著沈琅笑笑,“這人算是我補給你的及冠禮,如何?”
沈琅的目光再一次落進園內,盧啟翰似乎對他的身份起了疑心,正在試圖朝亭內張望。
這個人比上次他見到他時,要老了許多,雖還不到須發斑白的地步,但舉止間已經有了一股微妙的老態。
沈琅其實對他並沒有太多印象,只記得盧綃雲很疼愛這個小自己一歲的弟弟,年年都要打發人去給遠在上京的他送銀子、送上好的布匹綢緞。
“多謝殿下。”他說。
“你要殺了他麼?”豫王道,“我聽說他家裡娶了三四房小妾,膝下共五個孩子,那些……也算是你的表姐弟。”
“殺了他,我阿孃會恨我的。”
豫王看向他的目光裡忽然帶上了幾分微妙的失望。
但沈琅緊接著又說:“可是我阿孃已經死了。”
“是了,”豫王笑笑,“這才像你。”
兩人又閑談了幾句上京城內的局勢,隨後外頭便有位隨侍呈了幾頁紙上來給豫王過目:“殿下,這是他們方才作的詩。”
豫王翻看了幾眼,隨後又讓那隨侍把詩遞給沈琅:“年年用的都是那幾個意象,看不出什麼新意,你替本王看看,勾首不落俗的作為魁首。”
沈琅低頭翻看了一會兒,最終在其中一首寫姚黃的詩句上點了一點:“這首吧。”
隨侍又將被他挑出來的那首詩呈給豫王看過,豫王輕輕嘆息:“這首倒還算是差強人意,只是我看倒還不如楫舟你的信筆之作。”
沈琅道:“殿下高看我了。”
豫王笑了笑:“他們還在鬥詩,你去不去湊一湊熱鬧?”
沈琅知道他這樣問,便是想聽自己作一兩句新巧的詩句出來解解悶,於是便從善如流地說了聲“好”。
到了牡丹園裡,那盧啟翰見著他出來,便不動聲色地想往他這裡擠,可行將靠到他身側來時,卻見一個長隨打扮的人忽地走到了他左手邊的位置。
沈琅先是看見了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隨後抬頭往上,便看見了一張熟悉得令他錯了心跳的臉。
薛鷙……
瘋了,他想。
這人顯然在面上特意偽裝過,這園子裡來的客人今日少說也都帶了一兩個長隨進府,薛鷙穿著和他們很相似的衣裳混在其中,一眼竟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但沈琅依然想不通他是怎麼跟進來的。
“楫舟,過來。”
豫王對他說話的時候,沈琅餘光看見旁邊這人的拳頭驀地收緊了,他心跳一緊,很怕這人真的蠢到在這王府裡犯瘋病。
於是在過去之前,他微不可見地用手背輕輕碰了一下薛鷙的手,好在那隻握緊的拳頭因為他的觸碰,很緩慢地松開了。